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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好了,不追究知識產權問題了。我考慮啊,大漢現在已經有了治所在郯縣的東海郡、治所在番禹的南海郡、治所在營陵的北海郡,唯獨缺一個西海郡!你剛才說,蕪人要獻什麼鮮水海,既然有海,又在西邊兒,乾脆就把良願獻的土地設為西海郡吧!」

  這個鮮水海,其實是個鹹水湖,就是如今青海省境內的青海湖。王莽設置了西海郡,可是那地方人煙稀少,難以同大漢其他諸郡平起平坐,擱今天說,就得屬￿老、少、邊、窮地區了。於是王莽想出一個餿招兒,把違犯了新增訂的五十條法律的數以萬計的罪人,全都流放到西海郡去,從而招致了人民的怨恨,這是後話,暫旦不表。

  四夷來歸,使得大漢的版圖又有擴展,比傳說中的堯、舜二帝和史書中的夏、商、週三三管轄的範圍還要寬廣,以至於有的州牧巡視轄區時,最遠的竟要跑三萬多裡的路,頗有點兒疲於奔命、鞭長莫及的麻煩。於是王莽又找了一幫地理學專家,根據《書經》、《周禮》、《爾雅》等書中的記載,依照「按山脈河流、民情風俗劃定州界」的原則,重新勘定各州的分野。《書經·堯典》裡曾經有過十二州的說法,但卻沒有記載十二州的州名,後來實際執行的,卻是九州,直到現在,有時還把「九州」當做中華大地的一種代稱。這九州是:冀州、兗州、青州、徐州、揚州、荊州、豫州、梁州、雍州。王莽認為,大漢疆域這麼遼闊,僅設九州顯然不利於治理,便增設了幽州、並州、營州這三個州,合成十二州之數。王太后為王莽加九錫的策書裡提到的「天地之位定」,所指的就包括了這檔子事。

  王莽躊躇滿志,沉醉在天下大同的駕歌燕舞之中,小皇上心裡卻老大的不樂意:「幼主、幼主,老說朕是幼主!更可氣的是那個什麼泉陵侯劉慶,居然還敢上奏章,說朕年齡還小,應當讓安漢公居位攝政,象周公當年一樣,代行天子的職務!這,這簡直是賣國嘛!好賴也是大漢宗親,怎麼能這麼吃裡扒外,胳膊肘往外拐!他也不想想,周公居攝那年,周成王才多大?書上都說了,那叫孺子,吃奶的孩子,剛知道小雞兒是撒尿用的!他能跟朕比嗎?朕是拖家帶口的人了,朕都,朕都,朕都會妖精打架了朕都!」

  說著說著氣就逆上來了,眼也歪了,嘴也斜了,白沫子吐了一臉,小時候在中山國得的那老毛病,又犯了!

  小王皇后嚇壞了,趕緊過來,又是捏合穀,又是掐人中,一通瞎忙活。

  一邊捏掐著,一邊抽泣:「皇上,您可不能想不開!劉慶是什麼東西,他說的頂個什麼用?皇上,您放心,妾父不是那種人,您沒瞧嗎,讓他當個宰衡他都三推四阻的,居攝?借他倆膽兒他也不敢哪!」

  「嗚……呀!憋死朕了!氣死朕了!」

  小皇上好不容易才算緩上這口氣來。

  「皇后剛才說什麼?安漢公不會居攝?你憑什麼打這個保票?劉慶那道奏章,滿朝文武都表示贊成了,眼看著就是既成事實了,你還在這兒虛言安慰朕!」

  小王皇后淚眼汪汪:「皇上,不是臣妾虛言安慰聖躬,是妾父根本不會相信劉慶那一套!」

  「哦?你父——不,安漢公他也不信劉慶之言?說給朕聽聽!」

  小王皇后偎在平帝身邊:「劉慶之所以上那道奏章,主要的理由,就是說您年歲還小,『富於春秋』,今後的日子還長著呢。他身在零陵郡泉陵那麼個小地方,離京師那麼遠,他怎麼知道您現在都會妖精打架了?他不知道不要緊,妾父知道啊!」

  小皇上臉就是一紅:「怎麼,你連咱們倆那事,都告訴安漢公了?」

  小王皇后不以為然:「那怕什麼!妾父又不是外人,自個兒姑爺跟姑娘的事兒,告訴他有什麼害臊的!」

  「哎喲喂我的小姑奶奶!你們老爺子伯的就是朕長大成人,他要知道朕無師自通地會行了人道,指不定要弄什麼手段呢!」

  小王皇后認為丈夫對老爺子有誤解:「皇上,這恐怕是您自個兒要往歪處想!妾父得知您長了本事之後,樂得屁顛屁顛的,額手歡呼說,有了子孫瑞了,有了子孫瑞了!這不前些日子,正張羅著要打通子午道呢!」

  「子午道?子午道跟子孫瑞有什麼關係?」

  小皇上弄不明白。

  小王皇后面如桃花,悄聲解釋:「子午道,是從杜陵縣穿過終南山直抵漢中的一條隘道。子,代表北方,屬陰,午,代表南方,屬陽,單從這子午道的命名,就不難看出妾父的一片良苦用心,他這是盼著咱們倆陰陽調和、南北貫通,早生……」

  平帝恍然大悟:「哦!朕這算明白了安漢公的意思,他那意思,由他在前臺忙活,讓朕騰出工夫來,在後宮茁壯成長,等長大成人,再出來親政!還有,就是最好為大漢多生幾個皇位繼承人,好讓大漢江山千秋萬代後繼有人!真難為你們老爺子這份心思了!居然還能琢磨出通子午道這一招來!怨不得人家都說,修橋鋪路,造福子孫,敢情就是由打你們老爺子這兒來的!」

  小王皇后見皇上多雲轉晴,也歡天喜地:「所以呀,您就應當把身子骨養得棒棒的,多,多辦點兒『人事』,讓普天之下都知道您已經不是什麼『幼主』了,這樣,一來堵住劉慶那幫人的嘴,讓他們絕了想頭,省得一天到晚者拿『居攝』的事情難為妾父,二來也好讓妾父高興高興,弄個外孫子讓他抱去!」

  小皇上想想有理,連忙高叫:「對對對!老爺子在外頭修路,朕在宮裡也別閑著,乾脆,趁著心裡痛快,皇后,咱們也通通子午道吧!」

  既然皇上有此雅興,小王皇后當然樂於奉陪,兩個小傢伙,盡心竭力地修起路來,直幹得四體通泰、大汗淋漓,才暫告收工。

  平帝是初經人事,樂趣正濃,通完小王皇后這條子午道,意猶未盡:「佛說要福田普種,孔子說學而時習之不亦悅乎!既然事關大漢國脈,朕也不敢惜力,不如把那十一女也都叫來,咱們來他個五丁開山可否使得?」

  「您是皇上,國家大事您自個兒拿主意,十一女也是您明媒正娶,有什麼使不得的!」

  這一下可坑苦了小皇上,本來身子骨就弱,又沒日沒夜地幹這重體力活兒,沒幾個月,我們這位小壯工就累趴下了。

  敢情人是不能過度勞累,一累過火兒,抵抗力就差,人不找病,病來找人!加上平帝原本就有眚病的底子,這一來,他不犯病誰犯病?

  正等著抱外孫子的王莽聽說皇上病倒在龍榻之上,連忙放下手頭的公事,親來問疾:「皇上,您可不能這麼著!您這要有個三長兩短,叫臣王莽怎麼是好?皇上,您別瞧臣對您嚴厲了點兒,可臣那是怕您重蹈孝哀皇帝的覆轍啊!臣宵衣籲食,忙於國政,不是為了自己,那純粹是為了您,為了咱大漢呀!臣想著,用上幾年的工夫,把國家給您治理利索嘍,等您一親政,接手一個繁榮富強的大漢,那該多滋潤!那也不枉了為臣擔驚受怕、如履薄冰這麼多年!可是您,您不注意自己的龍體,陳疾未愈,又染新廖,這叫臣如何向天下交待!別忘了,臣是太傅,有護養教育之責呀……」

  王莽越想越傷心,越說越委屈,兩滴老淚,不知什麼時候竟灑落胸前。小皇上閉著眼睛,不言一聲。其實王莽的話,他是一句也沒放過,全聽在耳朵裡了。可就是無言以對,想想自己前些日子對老丈人的誤解,他也著實有點不好意思。

  小王皇后見父親傷心落淚,也覺芳心寸斷:「爹爹,您回府歇息吧!皇上近來就是這樣,一陣明白一陣糊塗,這陣兒大概又趕上糊塗時分了,沒法子,病人嘛,您多包涵點兒。您請回,等皇上醒了,女兒把您的意思一定轉達到嘍,請皇上善養龍體,以待親政……」

  王莽出了宮,可沒回府,招呼車駕,直接奔了泰畤。

  泰畤是孝武皇帝為祭祀天地和傳說中的五帝所建,位於如今陝西省淳化西北的甘泉山。王莽到泰畤來,不是為了遊覽著名的甘泉宮,而是想給病入膏育的姑爺治病。

  治病上泰畤?那兒有神醫?非也!王莽是來求神拜天地的。當然,嘗百草的那位神農氏也在五帝之位,因此不能完全排除王莽走走他後門兒的可能性。

  這當然是笑談。

  王莽之所以上泰畤,是因為他想起了周公的光輝事蹟。當年,周成三年少體弱,一病不起,周公「乃自揃其蚤,沉於河」,別誤會,這個「蚤」是「爪」的通假字,指甲的意思,可不是跳蚤的蚤。周公剪下自己的指甲,投到河裡,向過往神靈祈禱:「天靈靈地靈靈,過往神靈請聽清,我主成三年幼小,一不當心犯諸神。其實這事不怨他,全賴周公我自身。我今剪下指甲來,只當我在河裡沉。隨您喂魚是喂蝦,喂龍還是三八精。千萬饒過我幼主,讓他病癒有精神。他有精神國家幸,我喂三八我甘心。只要諸神答應我,改天修廟塑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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