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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王莽嘖了一聲:「幹嘛還『真能兌現』?如今莽身為宰衡,新刻的大印就在腰裡掖著,造多少預算都不用發愁不批准!這不是吹,這一萬間宿舍不算,另外還要搞點配套設施,像什麼太學市場,什麼常滿倉,都同步建設,要讓優秀人才住得好、吃得好,還得有地方購物,這才體現朝廷對讀書人的優惠政策嘛!這可是百年大計!說實在的,大漢窮不窮?是窮,可是又不窮!從達官貴人的牙縫裡隨便擠點兒,就足夠蓋他十所八所太學了!」

  劉歆好容易等到了王莽喘氣的空檔:「安漢公,您的設想太完美了!劉秀不才,願親自擔任太學宿舍的工程總指揮!」

  王莽臉一沉:「怎麼?穎叔你也看上這份肥缺了?打算在工程上撈點兒油水?」

  劉歆嚇了一跳:「豈敢豈敢,劉秀只是想盡綿薄之力而已!誰要有那個念頭,讓他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養個孩子叫他沒……」

  文化人,說到這兒生把那倆髒字兒嚼吧嚼吧又給咽下去了。

  王莽哈哈一笑:「笑談,笑談!太學宿舍不讓你插手,不是為了這個,莽另有重托,要仰仗穎叔鼎力相助呢!」

  說著,王莽這位大人物,居然恭恭敬敬給劉歆下了一禮。

  「折煞我也!」劉歆忙不迭地叩首還禮,感激涕零:「安漢公但有驅使,秀當不遺餘力!」

  王莽湊到劉歆近前:「穎叔,莽打算按照周朝故事,重新修建三大建築,明堂、辟雍、靈台……」

  沒等王莽說完,劉歆就蹦了起來:「英明!英明!成周盛世,就要重現在大漢了,待劉秀謝天謝地……」

  王莽一攔他:「先別謝,明堂、辟雍、靈台,都是成周古制,早已湮滅而不可查,穎叔是我大漢第一才子,博古通今,莽願請聞其詳。這三大建築具體都是幹什麼用的,應當怎麼建,說得越詳細越好。」

  劉歆有點兒當仁不讓的意思:「這您算問對人了!咱先說這明堂。明者,宣明政教也。但凡有什麼朝會、祭祀、慶賞、選士、養老、教學等重大典禮,都在明堂舉行……」

  「等等,照這麼說,明堂的作用不跟未央宮前殿差不多了嗎?」王莽提出疑問。

  「真讓您說著了我的安漢公!據劉秀我考證,上古時代,帝王宮室簡陋得很,不像咱大漢這麼恢宏,未央宮、長樂宮、建章宮、甘泉宮,光是大規模的宮宇建築群就有好幾處。古時候,世風崇尚簡樸,一座明堂,就解決不少問題,很有點兒多功能、一攬子的意思咧!」

  「哎喲!這麼一來,還用得著大興土木再建一座明堂嗎?」

  王莽有點兒猶豫,畢竟,建明堂得花不少銀子呢!

  「用得著,當然用得著!這叫存古制!您不是要恢復周制嗎?建明堂就是一個重要標誌!」

  「好一個存古制!那麼明堂應當怎麼建,建在什麼地方!」

  劉歆翻了翻眼皮:「地址嘛,不宜選在宮中,最好能在郊外,國都之陽的東南郊就不錯,一來避免跟宮中的前殿重複,二來舉辦什麼活動,出來進去的滿大街也可以擴大影響。至於怎麼建,應當嚴格依照古制。劉秀研究過,周朝的明堂,整個兒建築上圓下方,八窗、四達、九室、十二重、三十六戶、七十二牖,這都是有講兒的!上圓,法天;下方,法地;八畝,法八風;四達,法四時;九室,法九州;十二重,法十二月;三十六戶,法三十六旬;七十二牖,法七十二候。您瞧瞧,一座明堂有那麼多講究,象徵性多強!不蓋怎麼成?」

  王莽點點頭:「那麼辟雍呢?」

  劉歆一笑:「辟雍呀,倒不必太著意了,咱大漢有了。」

  「有了?在哪兒?」

  「安漢公,辟雍,其實就是太學。這個辟字,又可以寫成壁,周朝為了給貴族子弟創造良好的學習環境,在雍水河畔,建了這麼一所國立貴族大學,一共有五座建築,南為成均,北為上庫,東為東序,西為瞽宗,中日辟雍,因為是在雍水河畔,又形如壁環,所以叫做辟雍。《禮經·王制》裡說過:『大學在郊,天子曰辟雍,諸侯曰泮宮。』所以剛才您說要建辟雍,我就想告訴您,周代的辟雍,就是咱大漢的太學。」

  「幸虧遇上專家了,要不,指不定露多大的怯呢!不過這也沒關係,咱們不是計劃興建太學宿舍嗎,就把這兩者合併,都算在辟雍工程裡頭,理由跟剛才你說的一樣,存古制嘛!靈台你就不用說了,就是天象台,準備在西北郊擇一佳址,也照著周文王那座靈台的樣子蓋。咱大漢的亭台樓榭雖說不少,可專門用來觀測天象的這還是頭一座,可得蓋得象模像樣的!」

  「那是那是!天象那東西,靈著呢,小至個人的疾病生死,大到國家的興盛衰亡,都有天象預警呢——都知道您平時最相信這個!說了半天,也不知劉秀說明白沒有?」

  「明白了,明白得很!穎叔,回去之後,務必儘快根據考證結果繪製出示意圖來,咱大漢朝裡朝外,大概就得你親自監造這三大建築了,我派將作大匠協助你!」

  劉歆受寵若驚:「秀怎麼敢當!這可不是普通的工程,政治意義忒重大了,劉秀這雙肩膀,可擔不起這麼重的責任……」

  「穎叔就不必推辭了嘛!當然,如此重大的事情,莽是決不會當甩手大掌櫃的!待莽奏明太后之後,也當親臨現場,為偉大的事業添磚加瓦的!」

  「這劉秀就放心了!您是不知道哇,您現在一舉一動的表率作用有多麼立竿見影!您只一去,都甭親自動手,大夥兒的幹勁立馬就得給煽動起來!擎好吧您!」

  劉歆還真不是舔腚溝子。八月庚子日一大早,安漢公宰衡太傅大司馬新都侯王莽捧著文書親臨明堂、辟雍的施工現場,才象徵性地鏟了三鍬土、搬了兩塊磚,立馬傳播得是家喻戶曉、婦孺皆知。

  「瞧瞧安漢公,那叫身先士卒,二百來斤的大土筐,扛起來就跑!」

  「那算什麼?您老是沒瞧見,就悠那一鍬下去,愣鏟起一座小山來!大司馬,人家練過武功!」

  王莽趕上推土機了!

  甭管是不是推土機,反正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這個目的王莽算是達到了。

  第二天,也就是辛醜日,十萬人大聚會,有儒生,也有平民,全都跑來義務勞動,大幹苦幹加上二十三幹(巧幹),二十天的工夫,廢棄了上千年的明堂、辟雍、靈台,就堂而皇之地聳立在眾人面前了。

  三大建築剛剛落成,立馬就派上了用場。

  王莽知道,眼下大漢的局面,還離不開劉家的支持,正好明堂也蓋得了,乾脆嘗嘗新鮮,搞他一次大規模的活動,不比剪綵實惠得多?

  於是在元始五年正月間,在明堂舉行祫(Xia)祭大禮。

  所謂「祫祭」,其實就是合祭,是把劉氏遠遠近近的列祖列宗集合起來,歸攏包堆兒大祭一回。謔!氣勢那叫個壯觀!浩浩蕩蕩,來了一千多號特邀嘉賓,其中有風塵僕僕趕進京來的二十八位諸侯王,一百二十位列侯,九百多位皇族成員。

  祭禮本身倒沒有什麼出奇之處,無非是把十來塊木頭牌位供起來,宰殺幾頭豬、牛、羊倒黴的畜牲,頂禮膜拜一番,就算完成任務。

  但是真正讓那些應徵前來助祭的劉氏宗親們血壓增高、心跳加快、興奮不已的,卻是祭禮之後的節目。

  什麼節目?不是歌舞曲藝,也不是雜技小品,王莽動真格兒的了,趁著列祖列宗都在享用白水羊頭的熱乎勁兒,請太后宣佈策命,對劉氏皇族大行封賞。

  封賞的面兒真挺廣的,光列侯就封了三十六位,一水兒的皇族。關於三十六位列侯封侯的問題,《漢書》中一共有三處記載,《平帝紀》、《王子侯表》和《王莽傳》,但互相之間都有出入。有的說,封劉信等三十六侯是在平帝元始元年,有的說,元始元年封了劉信不錯,但只封了十六人,劉宣等四人是元始二年封的,元始五年又封了劉賞等八人,合起來二十八人,另外那八個沒說怎麼回事。筆者臆斷,三十六人的人數應當沒有多大問題,《平帝紀》、《王莽傳》兩處在這一點上是一致的,再看《王子侯表》,從劉信開始往後數,一直數到篇末的杏山侯劉遵,恰好也是三十六位。問題是,這三十六人封侯的時間上出入比較大,歸納一下,主要有這麼幾種情況:一,明明白白肯定是元始五年才被第一次封侯的,有八位,長沙刺王的兒子昭陽侯劉賞等人是也;二,元始二年封了四位,廣陽繆王的兒子方城侯劉宣等人是也;三,以前被封過侯,但由於種種原因免了侯位,在元始元年的時候被重新封侯的有三位,東平煬王的兒子嚴鄉侯劉信等人是也;四,元始元年初次封侯的有十五位,東平場王的兒子陶鄉侯劉恢等人是也;五,另外還有幾位,是哀帝時封的侯,楚思王的兒子陵鄉侯劉曾等人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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