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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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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初定,形勢一片大好,老天爺也給勁,什麼日蝕、地震、大旱、洪澇,全都放假,弄得老百姓甭提多高興了,全都認為是王大司馬領導得好,就連遠在南方邊境上的越裳部落,也千里迢迢派人輾轉進獻了幾隻野雞,表達他們的喜悅之情。 元始元年(即公元元年)正月初一,文武公卿齊聚太廟,舉行例定的祭祖活動。 前面的程序一切如儀,大傢伙兒也都跟著太常的號令,亦步亦趨,弄得挺象回事。 趕到向列祖列宗進獻三牲的時候,氣氛有了變化,群臣們竊竊私語起來:「列位,這禮儀怎麼有點兒不大對頭啊?獻三牲,應當是豬、牛、羊啊,怎麼弄了只雞?這規格降低了?」 「老兄,這您就外行了,這怎麼是雞?這是雁啊!古禮不是有『奠雁』一說嘛!」 「我外行?您才外行呢!『奠雁』?又不是娶媳婦、聘閨女,奠的那家子雁!是雞!」 「是雁!」 「雞!」 「雁!』 「嗨嗨嗨,兩位兩位!你們都別那兒瞎猜了,那叫雉!就是野雞!」 「野雞?野雞拿來祭祖?這不差著成色呢嘛!」 「你睜開眼睛好好瞧瞧!那是一般的野雞嗎?一般的野雞有這種通體如雪、一身白毛的嗎?這叫白雉,是越裳氏特為進獻的祥瑞!您別撇嘴,不信問劉歆,劉歆有學問!」 劉歆壓低了聲音:「他說的沒錯,這的確是白雉!要按後代動物學家的研究,這屬一種白比現象。咱們人裡頭不是也有天生來白皮白毛白汗毛怕見光的『天老兒』嘛?這白雉得的也是這種白比病!忘了,咱們是在漢朝,科學沒那麼發達,咱們不懂這個呀!反正物以稀為貴,都是帶色兒的,蹦出來這麼只白雉,當然是祥瑞啦!我還告訴你們,據我所知,自古至今,遠郊外族進獻白難這種祥瑞的,連這回才總共兩次!上一次,是一千多年以前,兩周成王在位,周公已輔政有功,天下大治、四夷畏伏,也是越裳部落獻的白雉——敢情那地方專產這東西!」 群臣們正在嘀嘀咕咕開小會,司祭禮的武士已經把白雉舉到了高祖劉邦像前,雪亮的鋼刀閃著寒光,照著白雉的脖了就要往下剁。 一條童音嗓子陡然響起:「聯要這只長尾巴大白公雞!」 武士的刀停在了半道上,皇上說話了,誰敢不聽? 小皇上平帝劉衎擅自出列,直奔白雉裡而去。 武士平著刀呢,怕誤傷了皇上,就往身子後頭隱那口刀,白雉得了這個空子,噌地一下飛起老高,一下撞到了劉邦的分子,這才暈頭轉向地在太廟殿上胡跑亂竄,把莊嚴肅穆的祭禮鬧了個雞飛狗跳。 劉衎哪兒依呀,統世界追那白雉,一邊追一邊還傳著聖旨:「抓住它,抓住它!你們都給朕抓住它……欽此!」 群臣裡頭有資格老的,經歷過祭祖的儀式,知道這陣兒不能亂動。可是年輕的新臣子不懂這個,既然聖上有旨,那就抓吧! 白難心裡老大不樂意:「我們酋長大老遠派我來,怎麼一來就要挨刀?我可是白雉,是珍奇動物,是和平使者!你們漢人怎麼那麼不講道理?我得跑!」 白雉在前頭跑,一幫大臣在後頭追,那情景挺有意思,逗得小皇上童心大悅,連拍巴掌帶跺腳地樂得不可開交。 正亂呢,有人沉嗽了一聲:「咳嗯!」 就這一聲,太廟裡誰也不敢再追了,就連慌不擇路的白雉也給鎮住了,趴在地上直喘粗氣,就是不敢動活兒。小皇兒抬頭一看,不是別人,是那個瞧著就讓他害怕的大司馬! 王莽從地上綽起嚇傻了的白雉,一步一步走到平帝跟前:「陛下,您能有今天,全仗祖上洪福!一隻白雉您都捨不得獻給祖宗,列祖列宗還怎麼保佑您?刀來!」 王莽聲音不大,神態卻十分凝重,所謂不怒而威,小皇上抽了兩下鼻子,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盈眶的熱淚。 武士遞過鋼刀,王莽一順刀把,跪在平帝面前:「請陛下斬雉祭祖。」 劉衎更不敢了,長這麼大沒殺過生,見著血就眼暈。 王莽加重了語氣重複一遍:「請陛下斬雉祭祖!」 劉衎沒法子,狠了狠心,接過刀來照著白雉的脖子一抹,鮮紅的雞血撲地一下就噴了出來。 「媽呀!」 小皇上尖叫一聲,鋼刀嗆啷啷落地。 「伏唯尚饗!」 隨著王莽這一聲。祭祖大禮才告順利完成。 白雉祭了祖宗,那些剛從劉歆那兒逗了點兒學問的大臣們還不肯就散,排著隊直奔王政君的長清宮。 「太后,您為大漢選的這位大司馬,真是再合適不過了!多虧王大司馬決策擁立了新皇帝,才把咱大漢整治得這麼安定穩當。俗話說,有功不賞,全是白講,有過不罰,都是白搭!大司馬這麼大的功勞,您得好好獎勵獎勵!」 「獎勵是應該的,可怎麼個獎法?獎什麼?獎多少?」 「那還不容易!咱大漢有先例呀!當年大司馬大將軍霍光,因為擁立了孝宣皇帝,獲得了三萬戶的益封,而且比照開國元勳蕭何蕭相國的成例,允許子孫可以原封不動地繼承他博陸侯的爵位和封邑。大司馬王莽可以按這個規格獎勵嘛!」 王政君這年雖然七十有二,可還沒糊塗到不加思索的地步,她不放心:「這種獎勵規格,有漢一代也沒幾個人享受過!你們說實話一是因為大司馬功勞大而突出他呢,還是因為他跟朕是骨肉至親而對他搞特殊比?」 「您別誤會!當然是因為大司馬功勞大呀!您想想,白雉這種祥瑞,一千年才有這麼一回,哪兒那麼巧,就讓大司馬給趕上了?這是大司馬功高,感動了上蒼,才特為降下的這麼個祥瑞!這不跟一千多年以前周成王時候一樣嘛,都是天意!」 王政君還是覺得不妥,前些日子王莽請詔遣王立就國的時候,曾經跟她表示過,說現在大漢新皇年幼,太后稱制,王莽攬政,這種榮耀可了不得,天下人眼睜著不是出氣兒用的,都盯著王家,看到底是不是又跟當年的丁、傅、董三家一樣,搞一榮俱榮的不正之風。這些話言猶在耳,王政君可不想讓侄兒再跟她絮叨,說她因私廢公什麼的。 老太太沉吟不語,這幫大臣憋不住了:「您別有什麼顧慮!自古以來,不就有什麼內舉不避親、外舉不避仇的光輝範例嘛!不要怕別人說閒話!我們還商議了,大司馬一定得重獎!不光益封食邑,還得賜給他一個跟他的功勞相稱的名號!對了,想當年周公里輔政有功,武王用周朝的國號作為他的稱號,這可是周公在世時候的事兒!這就是古書上說的,聖王之法,臣有大功,則生有美號,不必等到亡故之後再追賜美溢,那對他本人起不了什麼鼓勵作用!王大司馬對咱大漢的安國定邦之功,比周公差不到哪兒去!所以,我門一致請求,賜王莽安漢公的美稱.增加食邑,子孫也可以繼承爵位和封邑,這就叫上應古訓、下准行事,只有這樣,才合了上蒼降白雉的天意哪!」 王政君終於被這一大堆不爛之舌給說動了:「既然大家都是這個意思.朕也不好說什麼了一這麼著吧,先讓尚書把大家的意見記錄在案,朕召王莽進宮,問問他的意思!」 群臣心說,這還用問,誰跟名利有仇啊?王大司馬就算與眾不同,在這件事上也個別不到哪兒去!不過,看太后的意思,十分有八分同意了,剩下的不過是走個形式罷了。 這幫自作聰明的大臣,誰也沒料到,這個形式走起來會那麼費勁。 王莽對長信宮裡發生的事情了如指掌,他歎著氣:「唉!這幾位是成心要害我!這就叫好心辦壞事!我王莽的目的可不在這上!大漢有那麼多實事要辦.鼓搗這些虛名有什麼用?歷史的經驗教訓還少哇?有多少人,一登高位,就沖著名、利二字獅子大張嘴,正事不幹,倒惹了滿世界的閒話!古人說得好。小不忍則亂大謀.我要真貪這些蠅頭小利,不又跟董賢那小子一樣啦?甭說老百姓了,就是這十幾萬大小官吏,一人一口唾沫也得把我淹死!我丟了官兒不要緊,滿朝中還有誰能擔負起濟世救民的歷史重任?我這可不是驕傲自滿、狂妄自大,這叫歷史的機遇!不把握住這個機遇,不幹出一番大事業,只盯著名啊利伍的,那才是十足的傻蛋呢!」 正想著,長信宮使者傳話,太后有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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