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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這麼會兒又愛卿了,又不是老兔崽子了。

  夏賀良心裡早有一根兒竹竿杵著呢,那叫個胸有成竹:「改元,您就改為太初元將,咱給它破破慣例,來個四個字的年號,顯示您與眾不同,再受命嘛,什麼都跟新的一樣!」

  哀帝點頭稱許:「那朕的帝號是不是也照這個意思去改?」

  「皇上聖明!您的帝號臣也想好了,您看就叫『陳聖劉太平皇帝』怎麼樣?」

  「陳聖劉太平皇帝?這裡有什麼講究?」

  夏賀良搖頭晃腦解釋起來:「陳者,道也,陳聖,就是彰明聖德,這是一層意思,還有一層意思,陳,是舜的後代,說明您是繼承了大禹的帝統,是聖君之後!劉,是大漢的國姓,當然得放在新帝號裡面,咱不能讓人家說咱們忘了自己姓什麼不是?至於太平皇帝嘛,意思很清楚,您這一改帝號,從此就穩穩當當坐您的江山,不操心不受累,當一輩子太平皇帝吧您哪!」

  哀帝拍案叫絕:「好!就這麼著!就這麼著!夏愛卿,朕命你代擬一道詔書,曉喻天下,從今天起,朕就是再受天命的陳聖劉太平皇帝了!」

  夏賀良嘔心瀝血,為哀帝設計策劃了這麼一出再受命的喜劇,而且在建平二年(公元前5年)正式公演,轟轟烈烈地也還真起了不小的反響。

  夏賀良美得找不著北了,跑到甘忠可墳頭上彙報:「師傅哎,弟子今天才知道什麼叫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什麼叫雛鳳清於老鳳聲!您看,您為之奮鬥一生,還因此掉了腦袋的宏偉目標,叫弟子三言兩語就給實現了!弟子這可不是在師傅靈前翹尾巴,弟子的成績,離不開您的精心培養不是?說來說去,還是師傅您再受命思想的勝利!也趕上皇上謙虛,虛心聽取群眾意見。不過他不聽也不行了,這陣子,他的日子也是忒難過了點兒!大臣們爭權奪利,太后們鬧著要尊號,老天爺也不給面子,那大水嘩嘩的,淹了也不知道有多大的地界,這兩年,光租賦就少收了四成!咱們爺兒兩這叫因勢利導,趁著皇上心裡打鼓,端上『再受命』這道菜,還愁他不吃?他吃了咱的菜,就得買單不是?您就擎好吧,不出倆月,弟子這待詔就得待到九卿的隊伍裡去!沒准還弄個三公幹幹呢!真要到了那個時候,弟子准不會忘了師傅您老人家!就您這破墳頭,那哪兒合乎三公師傅的身份啊!咱給它平嘍,重起重蓋!對了師傅,這些日子沒事兒您可千萬別出『門兒』,我怕給您重修陵墓之後,您不認得,再進錯了門兒!」

  還真讓夏賀良給說著了,改元易號再受天命剛幾個月,甘忠可的陰魂真找不著墳頭了,因為在他的墳旁,又多了一杯黃土,裡面埋的,就是再受命的總策劃夏賀良。

  夏賀良出的這個餿主意,哪兒挽救得了大漢的頹勢?沒多久,那位陳聖劉太平皇帝就覺出不對味兒了:「改元易號?也沒見有什麼奇效哇!倒招來了不少非議,說朕瞎來胡鬧,盡搞歪門邪道!得了,咱們還是照老樣子改回去吧!星星還是那個星星,月亮也還是那個月亮啵!」

  改是改回去了,總得就這次失誤找個替罪羔羊啊,有道是一客不煩二主,夏賀良不是還待詔呢,乾脆,詔您也別待了,戴罪吧您哪!

  主意拿定,陳聖劉太平皇帝詔示群臣:「夏賀良妖言惑主,滿嘴放炮,楞說改元易號能使天下長治久安,朕本來是不信的,本著虛心聽取各方面意見的精神,這才試行一回,實踐表明,這招兒不靈!今天朕鄭重宣佈,廢除兩月前的詔書,一切全都恢復原狀!這件事的禍根兒夏賀良,下有司嚴查,查清之後立即處死!」

  誰說哀帝沒本事?這事兒辦得多漂亮,責任卸得多乾淨!就這麼有能耐的皇上,還用什麼再受命,改什麼元,易什麼號!

  散了朝,哀帝不急著回後宮,在前殿那塊兒瞎轉悠。

  他倒不是閑得難受,實在是他不願意回後宮去忍受他的皇后。

  哀帝的皇后,是傅太后的堂侄女,她的老爹,就是這陣子炙手可熱的孔鄉侯傅晏。

  當初劉欣當定陶王的時候,他奶奶定陶傅太后為著政治聯姻的目的,親自做媒,把堂侄女許給了自個兒的孫子劉欣當王妃,後來又成了太子妃。現在,人家是名正言順的大漢國母,哀帝的正宮娘娘。論起輩份來,哀帝劉欣得管他媳婦傅皇后叫一聲表姑,可皇上家的事,誰能說得清楚,亂著輩兒就讓它亂去吧!

  不過傅皇后這個正宮娘娘,可沒有真本事,仗著自己娘家腰板兒硬,又比男人大一輩兒,一天到晚淨跟哀帝擺威風,弄得哀帝見著她就鬧心,縱然是國色天香,解語花識意草,哀帝也提不起興趣來。

  其實,哀帝劉欣還有一番難言之隱,使得他無法享受後宮之樂。這位青年天子,患有一種暗疾,史書上叫做「屢痹之症」。今天看起來,大概屬￿性功能衰退之類的男性病。據說哀帝剛登極的時候,本打算好好揚一揚天威,所以屢屢藉故誅殺大臣,想效仿漢武帝,成為群下敬畏的一代英主。殺來殺去,也沒誰可殺了,就把興趣轉到卞射武戲上去,想通過搏鬥角力之類的「武戲」繼續樹立他雄風蓋世的形象。也許是在充滿陽剛之氣的「武戲」中受到了什麼影響,也許是親自下場一試身手的時候什麼地方受了點兒傷,反正慢慢地,他對女色越來越感到乏味,這是從心理上,生理上呢,也有點臨陣脫逃、力不從心的症狀,每每見到橫陳的玉體就未戰先敗,進軍鼓打不響,收兵鑼卻敲個沒完沒了。

  像哀帝這種毛病,宮中的御醫並不是沒有法子調治,皇上嘛,想吃什麼藥沒有?可這種暗疾,哀帝怎麼說得出口?要知道,既為皇帝,在各方面都應當是「老子天下第一」的,讓臣下知道自己夫綱不振、雄風盡失,那多沒面子!

  再說,哀帝還不是真正的「雄風盡失」,他只是對女色不行,在男風方面,他倒挺有本事的,用今天的話說,大漢天子是一位同性戀者。

  考證起來,大漢帝國有不少位君主都喜好男風,像高祖劉邦寵倖籍孺,惠帝劉盈愛戀閡孺,都是同臥同起的交情。文帝劉恒更是發揮有加。有一次劉恒做夢,夢見自己要上天,上不去,後面有一個黃頭郎推了他一把,他才上了天。倉促之中回頭看了一眼,五官相貌沒看真周,就瞧見助他一臂之力的那個黃頭郎的「民帶後穿」,也就是後屁股那兒的衣服破了個洞。文帝醒來之後,到漸臺上去查訪那個黃頭郎,還真讓他找著了,那小子姓鄧名通,當真露著屁股。文帝算是有了新鮮玩意兒了,每天跟鄧通泡在一起,穿了的民帶總也補不上了。後來玩兒得快意,于脆封了鄧通一個上大夫的官兒,又賜了幾十萬錢帛。有個相面的說,鄧通命相不好,將來得餓死。文帝不樂意了,說有朕在,怎能讓朕的鄧愛卿餓死呢!就把蜀嚴道銅山賜給鄧通,特許他自己鑄錢,心說朕倒要看看老天爺怎麼餓死鄧通!

  鄧通見文帝這麼愛自己,更是全身心地奉獻了,不就是陪著皇上睡覺嘛,有什麼了不起?臣願獻出一切,只要皇上高興就成!文帝后來得了癰,後背爛成一片,也是鄧通用嘴一口一口往外給他嘬膿,感動得文帝不知道說什麼好。連朕的太子都不願幹的事,鄧愛卿竟甘之如飴,這才叫烈火見真金哪!沒承想這一來得罪了太子,就是後來的景帝劉啟。劉啟登基之後頭一件事,就是把那「真金」逮起來問罪!三問兩間的,鄧通還真有經濟犯罪行為,景帝說好哇,朕怕的就是你不犯事兒,如今有把兒在朕手裡攥著,沒說的,罰款!罰的這叫慘哪!全部家當都賠進去,還欠著朝廷累至巨萬的債務。也算景帝看在老爸文帝的面子上,沒殺了鄧通,就這,也把大手大腳慣了的鄧通逼得差點兒沒跳井。文帝的女兒景帝的姐姐館陶長公主瞧不過去,說兄弟你也忒黑了點兒,你沒見人家後屁股那兒老透著風呢嗎,那就是父皇給人家留的記號哇!長公主婦道人家,心軟,接長補短地老賜點兒銀錢給鄧通。景帝恨透了鄧通這個賣屁股的東西了,非窮死他小子不可!長公主也沒轍了,眼睜睜看著鄧通沿街乞討,到底還真是餓死了。

  至於一代英主漢武帝,那更是橫掃乾坤,後宮嬌娥他是雨露普施,在男風上也一絲不苟,像什麼韓嫣,什麼李延年,有的是士人,有的是太監,不管有沒有那話兒,武帝是全愛,白天晚上在一塊兒,弄到男寵之間也跟女人似地爭風吃醋鬧個烏煙瘴氣。

  這都是史書上有明文記載的,並非筆者信口胡謅。哀帝既然是歷代漢帝的繼承人,當然要發揚光大他們的優良傳統了。在後宮巾幗面前朕甘拜下風,弄幾個變童男寵什麼的,朕自信還是力所能及的!

  這會兒,哀帝一雙龍日終於發現了目標:「嗚呼呀!看那殿角之下,有一少年郎官,生得是眉清目秀齒白唇紅,好一個標緻的奶油小生也!待朕上前用言語調逗於他,他若知趣,便是朕的鄧通了!」

  主意打定,哀帝屈尊移駕,踱到那美少年近前,龍目凝睛仔細一看,咦?怎麼有些面熟,面熟,就是不敢下笊籬,管他呢,待朕冒叫一聲:「啊,殿角下那位英俊少年,敢莫是昔日的太子舍人董賢董愛卿麼?」

  英俊少年乍聽綸音天降,喜出望外:「皇上,您,您還記得微臣?」

  「哎呀!果然是朕的聖卿!記得當年在太子宮,你我君臣年歲相仿、志趣相投,真正是如魚得水!來來來,聖卿,隨朕上殿敘話!」

  哀帝拉起董賢修長光潔的嫩手,倆人親親熱熱走進大殿。

  一切俗禮全部免去,哀帝讓董賢挨著自己坐下:「聖卿,可把朕想壞了!快說,這幾年你在做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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