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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不是你!你的嘴唇是怎麼破的?你臉上的指痕又是怎麼來的?」

  王獲還想狡辯:「嘴是吃魚紮的,臉是讓貓抓的……」

  王莽右手一張:「你這塊玉佩,該不會是讓耗子拉到碧蘿床上的吧?兒子,跟你爹玩這手,你還嫩了點兒!」

  王夫人連忙給兒子遞眼色:「獲兒,做了錯事就坦白,你爹最煩文過飾非!其實,二十好幾的大小夥子,有點兒荒唐事情你爹也會原諒你!是不是侯爺?再說了,不就弄死一個家奴婢嘛!你爹還能真讓你給她償命?」

  王莽白了夫人一眼:「要你多口!王獲,你老實說,碧蘿是不是你弄死的?」

  王獲自恃有老娘觀敵瞭哨把住陣角,膽子頓時壯了起來:「不錯,是我弄死的!誰讓她不聽話,掃我的興頭!我還不信,當主子的想玩玩兒小丫環,都那麼費勁……」

  王莽掄圓了就是一巴掌:「混蛋東西!老子就知道准是你小子流的壞水兒!來人,給我把這個小畜生五花大綁,讓他給碧蘿償命!」

  王獲一邊掙扎,一邊沖老娘求救:「娘!快救孩兒!」

  王夫人見王莽怒火難遏,連忙跪倒:「侯爺!獲兒幹錯萬錯,望侯爺看在親生骨肉的份上,饒他這遭!獲兒再怎麼說,也是侯門貴胄,一條性命總比碧蘿那婢女要貴重千倍萬倍……」

  王莽氣得直跺腳:「夫人,你好糊塗哇!你我結髮二十餘載,你該明白我最痛恨的是什麼!想我大漢,這幾世日見凋零,原因固然多多,但這奴婢制度卻也是禍國殃民的一大毒根!我今不立朝堂,無力去制止貴人們養奴蓄婢,卻也決不能眼看著自己家裡出這種殺奴害婢的事情!雖然按照漢律,殺奴者不坐死罪,但我卻不能饒過這個畜生!再者說,我王莽雖然在新都閉門不出,朝廷的眼線卻早已密密匝匝圍住了我們王家!我這叫什麼!叫縱子行兇!我今天饒了三獲,明天,咱們一家子就都得給他陪綁!你以為傅、丁兩家是吃乾飯的哪!」

  王莽步履沉重,端著毒酒走到王獲跟前:「兒啊,你認命吧!誰讓你是我王莽的兒子呢!」

  王獲這時才明白父親的良苦用心,他跪倒在王莽面前:「爹爹!是孩兒錯了!孩兒一直以為,我們王家上有姑奶奶撐腰,下有文武群臣讚譽,雖然這陣子不得志,可瘦死的駱駝氣死牛!所以,孩兒才會恣意妄為,幹出這種見不得人的事來!如今孩兒明白了,孩兒不該給您臉上抹黑!爹呀!孩兒先走一步,沒法在您膝下盡孝了!」

  王莽痛苦地擺擺手,長歎一聲:「咳!你明白得太晚了!」

  王獲在王莽的痛責之下,以死為奴婢償命,這件事很快就不脛而走。

  俗話說,虎毒不食子。如今為了一個家奴婢,王莽居然逼親生兒子飲鴆自盡,這很讓人們感動,這叫什麼?這就叫「大義滅親」哪!儘管王莽可能懷有其他的動機,但兒子的死畢竟是真的,有哪一個達官貴人敢學學他的樣子?

  王莽就這樣小心謹慎地在新都侯國過了三年,本來他已經心灰意冷了,一個困守封國的退休人員,對軍國大事還能有什麼作為呢?

  王莽在新都混日子,京城裡的哀帝又在幹什麼呢?

  二十來歲的青年天子劉欣,剛登基的時候也還真有幾分朝氣,想過要把大漢王朝弄出個人模狗樣的。所以,他不惜得罪權貴,甚至有時候還冒著衝撞老奶奶傅太后的風險,去實現他的施政綱領。

  可惜的是,這般熱呼勁兒很快就過去了,面對著千瘡百孔的大漢江山,哀帝也真成了「哀」帝了。

  「哀」之余,劉欣也不是沒琢磨過振興大漢的點子,但是一個乳臭未退、胎毛未幹的毛孩子,又有什麼好招來擋住從冰山上一步一步滑落下去的泱泱大國?想來想去,不能再自己一個人想了,三個臭皮匠,抵個諸葛亮嘛!雖然當時哀帝還不可能預見到幾百年以後中國當真會出了個諸葛亮,但這集思廣益、眾人拾柴火焰高的道理,他多少還懂得一些。

  於是,他召集群臣,一起為病入膏肓的大漢會診開藥方。

  有道是重賞之下必有智者,很快就有人獻上靈丹妙藥:「皇上,微臣有一良策,可重興漢室、再振朝綱,只是,微臣還有點兒思想顧慮,乞皇上恕臣妄言之罪,臣才敢明奏……」

  哀帝樂得出氣兒都不勻了,趕緊鼓勵:「愛卿既有扶危救困的良策,儘管大膽奏來,無論你說什麼,朕都不會怪罪你的!」

  「那臣可真說了?」

  「說吧說吧!不管你是什麼人,只要你說的對,朕就採納,朕是明君聖主嘛!」

  那人沒了後顧之憂,放開膽子,先來了個石破天驚:「皇上,您知道不知道,現在是漢德已衰,氣數已盡了!」

  哀帝果然嚇了一跳:「你,你,你怎麼這樣講話?」

  那人不慌不忙,侃侃奏來:「這話不是微臣憑空捏造出來的,皇上,但凡受天命而王的,金、木、水、火、土五德中必居一德,黑、白、赤三統中必占一統,這套理論,從戰國時就流行於世,您一定比微臣更清楚。」

  哀帝當然不願意輕易放過顯露年輕皇帝出眾才華的機會:「那是自然!就說咱們大漢吧,是滅了暴秦而得天下的。秦起于北方屬水德,以十一月為歲首,服色尚黑。根據五行相克的原理,金勝木,木勝土,土勝水,水勝火,人勝金,大漢滅秦,是以土勝水,當然是屬土德,所以孝武皇帝時才改正朔,以正月為一歲之首,易服色,以黃為上。愛卿,朕說的沒錯吧?」

  哀帝挺不容易地叨叨一遍,沒想到那人聽了直搖頭:「皇上,您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其實,咱大漢不是土德,應該是火德!為什麼呢?五行相克,同時還相生,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又生木。大漢是繼承了周統,周屬本德,木生火,當然咱們是屬￿火德了!皇上您忘了,當年高祖皇帝在芒碭山斬蛇起義,被斬的那條白蛇的老娘說什麼來著?她說高祖皇帝是赤帝之子,赤,是火德之色,這不明白告訴咱們,大漢是火德嘛!」

  哀帝有點兒糊塗了:「這麼說,朕占的並不是土德而應當是火德?」

  那人又搖搖頭:「又錯了!大漢是火德,可您是土德!」

  「這朕就不明白了,難道說,朕不是大漢的後人?」

  那人微微一笑,點破哀帝心中的謎團:「皇上,前幾年,真人赤精于曾經對甘忠可說過這樣的讖語:『赤帝子,得天宇,二百年,歸於土。』您算算,從高祖皇帝登極那年起,到今年,是不是整整二百年啦?所以,大漢的火德氣數已然盡了,該讓位于土德天子啦!」

  哀帝起了警覺:「你提起的甘忠可,是不是向孝成皇帝獻《天官曆》和《包元太平經》,被先帝以『假鬼神罔上惑眾』罪名處死的那個甘忠可?」

  「正是先師!」

  「先師?那麼你是誰?」

  敢情說了半天,哀帝還不知道人家姓什麼叫什麼!

  那人回稟:「微臣姓夏名賀良,是待詔。」

  待詔,就是等待詔命的意思,是給那些具有才技應召而來暫時又沒來得及正式封官的人特備的一個「銜」。這個夏賀良已經待了不少日子的詔了,老不見正式任命下來,一著急,才冒險向哀帝進了這一篇言語。

  沒想到哀帝龍顏變色,一拍龍書案:「好你個老兔崽子,你還敢上這兒來待詔!甘忠可鼓動孝成皇帝搞什麼再受命,窩裡窩囊掉了腦袋,你還不死心,還要接著幹是怎麼著?」

  夏賀良冷汗直冒,趕緊運動三寸不爛之舌:「皇上,微臣哪兒敢哪!微臣實實是出自忠君忠漢憂國憂民的一片赤誠之心啊!您想想,二百年了,再旺的火它也有滅的時候啊!要不怎麼大漢的日子是從北往南過,越過越難過呢!扭轉乾坤的唯一辦法,就是重新接受天命『再受命』,大漢才能有救!您別瞧這事兒聽著彆扭,其實,只要受了天命,您照樣是大漢天子!照樣坐北朝南!而且,臣敢擔保,打這兒起,您不光江山穩了,就連您的身子骨也會一天比一天結實、硬朗,趕上奧運會,您還能弄它一塊兩塊金牌呢:老天爺他會照顧您呀!」

  哀帝有點兒心動:「『再受命』當真能有你說的這麼靈驗?費事兒不費事兒?」

  「那費什麼事兒!有臣給您操辦,您就擎等著瀟瀟灑灑吧!也就是改個元,易個號,再下一篇詔書,宣傳宣傳,讓大家告訴大家,多方便哪!」

  夏賀良眉飛色舞,我敢保證,那一會兒他肯定忘了他姓什麼了。

  「那就死馬當作活馬醫吧!對了,改元改成什麼,易號又易成什麼,這些都有勞愛卿你給張羅張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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