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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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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莽微微一笑:「這也是俠肝義膽嘛!」 「非也!無利誰早起呀!朱子元這麼幹,無非是想混個好人緣,甚至更進一步,結成一批死黨也未可知。這些我們都可以放過,在風雲變幻的仕途上闖蕩,沒個仁親倆故的,也實在不易嘛!可朱子元弄到後來,弄得也忒大發了點兒!他的結黨營私,已經讓人不能容忍了!巨君知不知道,丞相孔光是怎麼被免的職,朱子元又是怎麼由代理大司空一躍而成總攬百揆的丞相的?」 王莽被劉歆問得稍稍一愣:「孔光免相的事情也和朱博有關係麼?」 劉歆狠狠點了點頭:「旁人不太清楚內幕,可我是劉氏宗親,皇上有些事情並不瞞我。孔光是被朱博一道密奏封事給整倒的!據說,朱博的封事言辭激烈,說孔光身為丞相,不慮朝政,志在自守,不能憂國,同時還說大司馬傅喜,雖然是皇上、傅太后的至親,卻阿附大臣,對朝政根本無所建樹!他這一道封事,竟然扳倒了兩位頂尖重臣,您說他厲害不厲害!孔光免相之後,朱博順理成章成為首輔大臣,封為陽鄉侯,食邑兩千戶。朱博還故意表示謙讓,說什麼依照舊例,丞相受封不得超過千戶,如今唯獨他朱博過了限度,非常慚愧惶恐,無論如何也要退出一千戶來。這種做法,倒給我一種作賊心虛的感覺呢!」 王莽笑了,他覺得劉歆雖然未免刻薄了一些,但朱博的表演也的確有點過火。不過,他指出劉歆的分析還不夠透徹:「穎叔,你以為朱博一隻手就能翻得天轉麼?實不相瞞,朱子元不過是個傳聲簡而已,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傅太后那個幕後人物計劃之中的!莽這幾年,雖然間居在京,兩隻耳朵卻不曾有一刻閑過,一雙眼也無時不在冷眼旁觀朝廷風雲!孔光的罷相,傅喜的去職,說到底,不過是因為他們違背了那個妄想君臨天下的女人的意願!當初,在先皇孝成皇帝立嗣的問題上,孔光就曾獨排眾議,力主應按親疏順序,立孝成皇帝同父異母兄弟中山孝王劉興為嗣,為此他得罪了今上和傅太后,並從御史大夫被左遷為延尉。過了幾年,孔光在大行皇帝靈櫃前拜相封侯,老毛病沒改,還是照樣秉公直言。穎叔,有幾件事你該記得,像為傅太后議定居所的事,劾奏傅大後侄子傅遷的事,還有傅太后上尊號的事,孔光在這幾件上所表現的不合作態度,早就註定了最終的結局!」 王莽提到的這幾件事,劉歆都知道一些。 議居所的事,發生在哀帝即位後不久。當時傅太后還在「國邸」也就是定陶國駐京辦事處裡暫居。哀帝想,老太太一把屎一把尿把朕扶養大,如今朕龍登九五,也該讓老太太得得濟,怎麼也得鬧個「宮」住住啊!就問丞相孔光、大司空何武,朕的嫡親祖母當居何處?孔光素來聽說傅太后為人剛暴,又長於權謀,對哀帝又有養育之恩,擔心她跟皇上住得太近了,會很方便地干預政事,這還不把朝政弄成一團亂麻?孔光很婉轉地提出要為博大後單建一座宮宇。大司空何武傻裡吧嘰,沒瞧出這裡頭的勾心鬥角,說幹嘛還另建哪,未央宮那麼大,有得是空著的宮、閑著的殿,隨便拾掇一所來,就能讓老太太安度晚年!比如說北宮,那就不錯,離皇上住的前殿不遠,還有一條紫房複道直達皇上寢宮,有事兒沒事兒老太太過來跟孫子拉拉家常,多方便哪!孔光心裡這個憋氣呀!心說老何您是真明白還是假明白!這不誠心讓傅太后垂簾聽政嘛!可是哀帝已然點頭,也只好就這麼著了。 這算一件,第二件,就是劾奏傅遷的事。傅遷這小子,特邪行,當著侍中的駙馬都尉的官兒,可盡不幹人事兒,連哀帝都看不過去了,找了個由頭兒把他給免了官,還要遣送回老家去。傅太后不答應了,蹦著高兒罵孫子忘恩負義白眼兒狼。哀帝沒轍,只好收回成命,陪著笑臉把表叔又給請了回來。還是這位孔光,聯合了大司空師丹,硬是要駁老太太的面子,上了一道奏章,彈劾傅遷:「侍中駙馬都尉傅遷,巧詐、奸佞,不守道義,一點忠心全無,屬國賊。這次免官歸故郡,百姓稱快,可沒眨眼的工夫,又下詔招回,這太讓天下疑惑了,這又怎麼取信於民?這是對聖德的虧損呢!可不是小事!皇上應該維持原則,才是正招兒!」 當然這個正招兒到了還是沒被採用,反倒更讓傅太后記恨孔光、師丹。再加上尊號的事,由於孔光執著的反對,楞是拖宕了好幾年。這還能不招來傅太后的怒火?所以,朱博不過是一杆槍,替傅丁兩家在衝鋒陷陣罷了。 這些,劉歆都明白,但他還是覺得有必要再提醒一下王莽:「巨君,雖說朱博只是一個小卒子,但他現在位居首揆,您還是多提防點兒為好!有件事,我不得不告訴您:您這次被遣就國,也是朱博這小子背地裡使的壞!是他奏請皇上,說您從前在上尊號的問題上虧損了孝道,應當千刀萬剮!還說這回算萬幸,趕上赦令,一死能免,卻不應該再擁有爵位和封邑,他請皇上把您免為庶人呢!還算是皇上看在您跟太皇太后的親屬關係上,沒照他的主意辦,只是遣您就國。咳!朱博原先不是這個樣子呀!怎麼一到這種時候,人就變得這麼無情無義呢?」 王莽緊緊握住劉歆的手:「朱博這種人,吃虧就吃在不老實上,早晚有一天——我把話撂在這兒,他會把自己玩兒進去!穎叔,分別之際,一刻千金,讓我們忘掉那些勢利小人好不好!說實話,今天你來為我這落魄潦倒之人祖餞送行,三杯薄酒,勝似萬寶千珍!古人雲,平生得一知已足矣!王莽有朋若君,今生之願也就滿足了。穎叔,今日你我長亭一別,不知何時方能再相逢共商國事、重聚首同敘別情!珍重吧穎叔!」 說到這兒,王莽那剛毅自信的聲音也顯得蒼涼悽楚起來。 王莽一去,意味著王氏外戚集團政治力量的徹底覆滅,至少在傅、丁兩家看來是這樣。 於是,朝廷裡越發鬧得不成樣子了,傅、丁兩家就像鬥紅了眼的雄獸,在失去了共同的對手之後,竟然互相掐起來了。 傅喜被免除大司馬的職務之後,先是由衷帝的舅父陽安侯丁明接替,號稱大司馬衛將軍,後來又改為大司馬驃騎大將軍,傅家不幹了,憑什麼讓丁家獨掌大權?不成,得輪流作莊,讓我們傅家也過把癮!窩裡反、穴裡鬥的結果,是來了一個「並列」,在西漢歷史上絕無僅有地同時設立了兩位大司馬,由傅太后的堂弟孔鄉侯傅晏擔任大司馬衛將軍。 傅、丁兩家的暴發,給本來就已風雨飄搖的西漢政權帶來了更加混亂的局面。涼州刺史杜鄴在一次方正對策中,曾一針見血地指出了這種腐敗的狀況; 「諸外家兄弟,不論賢與不肖,都在朝中侍奉君主,或者典掌兵衛,或者統率軍屯,寵意並於一家,這種積貴之勢,真是有史以來鮮見少聞的!甚至弄到連大司馬將軍的職務也能並置。古時候的皇甫家族雖說興盛,三桓家族雖說隆達,魯國為此而建立三軍,都比不上我們這大漢啊!」 在南陽蟄居的王莽,對朝中發生的一切,並非漠不關心。雖然有著千來戶的封邑,可以天高皇帝遠過著豐衣足食的小康生活,但王莽對朝政的混亂、腐敗,還是感到由衷的憂慮。 當然他並不是成天以酒澆愁,偶爾,也還有一些令他振奮的消息從京城傳來,為他那平淡枯燥的生活增添幾分色彩,比如說朱博的入獄自殺,就很讓他的心重新熱呼了那麼幾天。 朱博春風得意地當了丞相沒幾天,孔鄉侯傅晏就給他出了一道難題:「我說朱丞相,有件事還得勞您的大駕。我那個堂兄弟傅喜,雖然免了大司馬,可還是個列侯呢,得想個什麼法子把他一擼到底,皇太太後才能吃得飽睡得香呀!」 要說賣身投靠也真是不容易,朱博明膽知道博喜的侯位不那麼好撤,也得硬著頭皮答應盡力去辦,誰讓他已經把自己拴在了傅、丁兩家的戰車上了呢? 朱搏找到相當於副丞相的御史大夫趙玄,跟他商量:「哥們兒,皇太太後又有光榮任務交下來了,咱們得賣把子力氣,攛掇皇上把傅喜的高武侯給免嘍!」 趙玄一聽就搖頭:「丞相,您幹嘛攬這差事?您忘啦?前不久就有人提過這個建議,讓皇上給否了。咱們弄到今兒個這地位,可不易!放著好好的官兒不當,您又想捅點漏子出來?」 朱博把江湖豪氣鼓了一肚皮:「嗐!老趙你這是什麼話!我已經跟孔鄉侯拍了胸脯了,匹夫相約,尚能以死踐諾,何況是至尊皇太太後的旨意?我反正是豁出去了,今兒就是今兒個了!」 趙玄也沒什麼好推辭的,既然有皇太太後撐腰,還怕他娘個球?那就招呼吧!弄好了,保不齊還能再往上挪動挪動呢! 趙玄這一積極,朱博反倒穩住了:「不過,這件事可是不小,咱們得謀劃謀劃,別打不成狐狸弄一屁股騷!我想,咱們不能光提傅喜一個人,那麼著忒明顯,好像咱們真是在替皇太太後出氣,咱得拉上一個陪綁的,得讓皇上感覺到,咱們是出自公心!」 趙玄深表敬服:「到底是丞相,想得就是遠!那您看這陪綁的指標,咱們分配給誰合適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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