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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王況那兒還嘀咕呢:「謝倒不敢當,這也是為臣子應當盡的責任嘛,臣身為列侯,又擔著傳中的職務,力所能及的事兒,誰好意思推脫啊……」

  哀帝真是氣不打一處來,他使勁兒一拍龍書案:「臣子臣子,朕叫你這輩子再沒機會說這倆字兒!來人!把王況給朕押解出京.讓他從哪兒來還回哪兒去,削去他成都侯的爵位,貶為庶民,永不起用!」

  王況在武士的胳膊裡還叫喊呢:「陛下!草民這次回老家,那貴人讓不讓隨行?她可沒什麼謀生的本事,您可不能看著她淪落街頭……」

  半天沒敢吱聲的王根也顧不上這是在皇上的龍庭,哆哆嗦嗦挪過來。掄圓了一個大耳括子:「小兔崽子!你還有情有意是不是!還不閉上你那臭嘴!皇上這是看在咱王家往日的功勞份兒上,沒要你的狗命,你還不知足!再嚷嚷,看我不當著皇上的禦面生吃了你!」

  鬧鬧吵吵,王況總算被叉出殿去.哀帝轉過臉來訓斥王根:「曲陽侯!您也好不到哪兒去!這麼大歲數了,也不知道自愛!還老吵吵說身體不行,大司馬當不了,您倒挺有力氣對付殷、王二女!」

  曲陽侯王根趕緊矮了半截兒:「皇上您都知道啦?老臣罪該萬死!嗚……老臣真不是東西啊……嗚……」

  哀帝頂見不得這個,鼻涕眼淚的,弄得人心煩:「又來了又來了!早知道尿炕睡篩子去啊!得了得了,看在當初議立太子的舊功,朕也不治你罪了,哎,長安您是不能呆了,您這曲陽侯的封國在哪兒?好像是九江郡,還不趕緊回去收拾行李,明兒早上回九江曲陽去吧!」

  王根千恩萬謝,哀帝一擺手:「去吧去吧去吧!別讓朕再看見您!王莽何在?」

  王莽恭聲答應:「臣在此候旨。」

  哀帝張了兩回嘴,愣沒說出一句話來。他本來打算借著這個機會,連王莽一勺兒給燴了,可想了半天,這事兒跟王莽沾不上邊兒呀!所以哀帝就這麼幹瞅著王莽,聖諭半天也不見出臺。

  倒是王莽見機,遞給哀帝一個臺階兒:「臣叔與臣尼僭越制度,犯下不可饒恕的罪過,皇上您怎麼處罰都不為過。唉!細想起來,臣身無尺寸之功,胸無點滴之學,忝居大司馬要職,本當嚴格要求自己的親屬,讓他們遵紀守法,可臣實在是太過忙於冗務了,沒能防微杜漸,忽視了這件事情,還請皇上將臣一併治罪,殺只雞給猴兒們看看!不要顧忌公眾輿論會說您株連九族!」

  不軟不硬幾句話,噎得哀帝翻了半天白眼。人家自己提出來了,這不是將了朕一軍嗎?有心照他說的那麼辦,不行,那不是不打自招,正應了「株連九族」的說法兒了嗎?

  哀帝正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這個節骨眼兒上,丞相孔光、衛尉傅喜等一班大臣都過來給王莽說好話,什麼大司馬一向嚴于律己啦,什麼王根、王況是符由自取,跟大司馬無關啦,說了沒到一騾車,哀帝就借坡下驢了:「大司馬何必如此自責!您是您,他們是他們!您放心大膽就這麼幹下去,朕不會青紅不分、皂白不辨的!」

  王莽豈能不知哀帝的鬼心眼兒?但他心裡有主意,只要我小心謹慎,犯忌的不吃,犯法的不幹,不讓皇上抓住毛病,您還能把我怎麼樣?

  老天爺好象成心要考驗考驗王莽,一波剛平,一波又起。就在王根、王況受到處罰之後沒幾天,高昌侯董宏想拍拍新皇的馬屁,上了一道奏章:「皇帝陛下,臣董宏聽說,春秋大義,母以子貴,如今您貴為天子,自己的生身母親卻還只是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定陶恭王后』,這怎麼體現春秋大義?又怎麼昭彰您的孝心?臣以為,應當為您的母親上一個尊號,也稱作皇太后!您不用擔心皇太唇太多,想當初秦莊襄王的生母是夏氏,華陽夫人是他的養母,秦莊襄王即位之後,生母養母並稱太后,這不也挺好的嘛!」

  如果按董宏這道奏章去辦,西漢的皇太后就真得氾濫成災了。已經有的兩位,一位是王政君,她輩份最高,稱為「太皇太后」,另一位是趙飛燕,她算是哀帝的養母,稱為「皇太后」,要是再封哀帝的生母定陶丁姬為「皇太后」,那定陶傅太后傅仙音也得弄個「太皇太后」當當,這皇太后豈不是臭了街了?

  可哀帝沒想那麼多,董宏是一片忠心嘛,應當讓有司研究研究他的建議。

  左將軍師丹拿著這道奏章去跟王莽合議,王莽一看就翻兒了:「這叫什麼話!都成了皇太后,這皇太后還值錢嗎?」

  師丹也有同感:「丁姬雖說是今上的生母,可她畢竟是藩王的姬妾,當初定陶恭王的王后是定陶傅太后同父異母的妹妹鄭禮的女兒張王后,要不是張王后不能生養,丁姬哪兒有今天的榮耀?母以子貴,她已經夠貴的了,還要怎麼貴?」

  王莽把董宏那道奏章往地上一扔:「董宏這傢伙也太可恨了!皇上雖說是定陶丁姬所生,可他已經過繼給孝成皇帝了,就應當承奉先帝這支大宗,還老惦記著定陶那邊的旁支小宗幹什麼?董宏這麼幹,不是攛掇皇上忘記先帝的恩德嗎!定陶恭王后丁姬要是成了皇太后,過不了兩天,皇上的生父定陶恭王還不要追尊為太上皇?那孝成皇帝又算什麼?太皇太后又算什麼?先帝要這個過繼兒子還有什麼用處!」

  師丹撿起地上的奏章,用手點著:「再說董宏舉什麼例子不好,他偏拿秦莊襄王打比方!莊襄王是哪國人?那是亡秦的君主,秦始皇的老爹!董宏竟然徵引暴秦的故事,這不明擺著咒咱大漢要跟暴素一樣下場嘛!」

  王莽怪叫:「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左將軍,這事兒也甭議了,咱倆趕緊面見皇上,參董宏這誤國佞臣一本!」

  哀帝就怕人家說他不認自己是成帝的過繼兒子這筆帳,見王莽師丹倆人慷慨陳詞,說著說著就要往自己疼處杵,趕緊打住;

  「董宏的確是狗膽包天,二卿參得有理,奏得及時!朕早就看出董宏沒安好心,想陷朕於不孝不義!兩位愛卿也不必再多說什麼了,朕這就命人傳旨,削去董宏高昌侯的爵位,貶為普通老百姓!」

  董宏還等著哀帝給他加官晉爵呢,沒承想馬屁沒拍准,倒把自己好端端一個高昌侯給拍沒了!

  上尊號這事兒沒弄成,哀帝他奶奶跟他媽氣兒可大了,把王莽、師丹恨得什麼似的!

  王政君這位太皇太后倒挺過意不去:「巨君也是太較真兒了!不就一個虛名兒嘛,給她不就得了?」

  王莽卻不這麼看:「您可不能想得這麼簡單!您沒聽過名不正言不順這句古語兒嗎?定陶博太后要的就是名正言順!您想想,她現在不過是藩王太后,她兒媳婦不過是藩王后,再狂也在不到哪兒去。可一旦上了尊號,那她們就不是她們了!她們就敢跟您摽著膀子幹!就她們那種素質,一旦正了名,還不把咱大漢給攪成一鍋粥?這可是關係到國家命脈的大事呀我的姑媽!」

  老太太是有點兒老糊塗了,任憑王莽怎麼掰開了揉碎了地跟她說,也是不管用:「巨君,你別老記恨博太后當年在宮裡給我使絆兒的往事,那都多少年了,早長了綠毛了!我這一輩子,沒記過誰的仇,信的就是『以德報怨』四個字!得了,這事兒就先讓它過去吧,尊號不是到了也沒上成嘛!你就不用擔心她們能把姑姑我怎麼著了。該擔心的,倒是博太后婆媳倆受得了受不了這個打擊!這麼著吧,過兩天我打算在未央宮舉行一個盛大宴會,請傅太后她們好好攝一頓兒,一方面安慰安慰,另一方面,也比解地解王家跟傅、丁兩家的矛盾,咱不能說酒逢知己乾杯少吧,至少也別話不投機半句多不是?」

  老太太說到做到,山珍海味預備了好幾十桌,反正也是公款吃喝,不掏她自個兒腰包,怎麼豐盛怎麼招呼唄!

  王莽一瞧這陣勢還真大發了,身為大司馬,盛宴之前得例行公事,在宴會廳轉悠轉悠,進行一番安全檢查。

  安全倒沒問題,禮儀上出了大毛病了。王莽那雙眼多賊呀,老遠就看見正當中並排放了兩張座兒:「內者令!今天這座兒是怎麼安排的?」

  內者令顛兒顛兒地跑過來:「大司馬,您說這座兒啊.那是給太皇太后預備的呀!」

  「太皇太后的座兒我知道.我問的是那張,跟太皇太后並排那張!」

  「噢.那是定陶傅太后的,沒毛病啊?一左一右,擺得挺正啊?拿皮尺量過!」

  王莽一瞪眼:「定陶傅太后,那是孝元皇帝的偏妃,定陶藩王的太后,有什麼資格跟至尊至貴的太皇太后平起平坐?撤了撤了!挪下頭去!你在宮裡混事兒也有年頭了,怎麼不懂規矩!罰你仨月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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