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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傅喜這會兒沉不住氣了:「丞相不愧是孔聖嫡派,大智大慧!眼下大司馬和皇上叫上勁了,咱們勸誰都不合適,可是咱們別忘了,唇宮裡還有一位當家主事兒的太皇太后哪!這件事兒,別瞧烏雲滿天,只要太皇太后一發話,保管雲開日出,火紅的太陽當頭照,照到了我的破衣裳,啷裡格啷,啷裡格啷……」

  大傢伙兒一想,對呀!是太皇太后讓大司馬請乞骸骨的,解鈴還得系鈴人,再請老太太出面,讓王大司馬收回奏章,不就全齊活了嘛!

  四個人心往一處想,腿往一處邁,排著一路縱隊,哼著啷裡格啷,一路就啷到了長信宮。

  太皇太后王政君本來就沒准主意,聽四個人慷慨激昂痛陳了一通利害,一時間也不知道哪頭炕熱了。咳,甭管它哪頭炕熱了,反正從這件事裡老太太得出一個結論:看來朕這個侄兒真是個雙黃蛋,離了他,大漢這塊槽子糕還沒法兒上籠屜!

  老太太別的不擔心,唯獨恐怕傅、丁兩家對這事兒有什麼想法,她盯住了傅喜,叫著他的字:「稚游,王莽是我王家的人,他若久居大司馬之位,你們博、了兩家的傑出人才豈不是欲進無路麼?」

  傅喜、傅稚遊臉色沉肅:「太皇太后,傅喜雖不才,也知私親須讓於公義的道理。只要我大漢得人,又管什麼王家傅家?巨君未性之時,便以仁、孝、恭、讓頗得朝野讚譽,履大司馬任雖未足一春秋,所作所為,卻深合古賢之道,他若退位以避帝外家,才是大漢的一大損失呢!傅喜這是發自內心深處的肺腑之言,望太皇太后明鑒!」

  王政君心裡踏實多了,傅喜是傅、了兩家最有聲望的人才,也是大司馬職位的有力競爭者,如今連他都表示擁護王莽,聯還猶豫什麼?

  王莽接到姑媽的詔書,大孝子不敢違旨,只得重返大司馬的辦公室.哀帝也就從後宮回到前殿,大漢這部機器總算又轉起來了。

  哀帝還怕王莽不敢往自己挽下的扣兒裡鑽,特地又下了一道詔書:「曲陽侯王根,原先在位時建議先帝立朕為皇太子,這是鞏固江山社稷的功勞;已故安陽敬侯王音之子侍中太僕王舜當年護太子家,輔導朕是忠誠專一,這是沒齒不忘的舊思;新都侯王莽,憂勞於國家,堅定不移地秉執道義,朕很希望同他一道治理國家,太皇太后卻讓他退休回家,朕內心很是憂傷!今待給這三位增加封邑,王根兩千戶,王舜五百戶,王莽三百五十戶。另外加賜王莽『特進』的榮譽性官職,初一十五的朔望之期都要進宮來跟朕見見面,省得朕想他想得難受!還有,紅陽侯王立前次因為受淳於長一案的牽連,被先帝送到侯國去反省,算算也一年多了,也該有點兒重新作人的意思了,那就別老呆在那窮鄉僻壤啦,回京師來吧!」

  王莽哪能不明白哀帝的用意?皇上這麼搞,也太明顯了,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嘛!嗅,新皇登極,不照顧自己的外家,反而對我們王家恩寵有加,連我那個不爭氣的六叔都給摘了帽子,哼,這不明擺著沒憋好屁,使的是欲擒故縱的計策!年輕人,跟我來這套您還嫩了點兒!您這個當。本大司馬才不上呢!

  王莽不上當,有人上當!誰呀?就是那位王莽的七叔,當過五年大司馬驃騎將軍的曲陽侯王根!

  王根一看王家在新皇面前還是那麼氣勢,有點兒昏昏然飄飄然起來,就忘了自己姓什麼了:「大丈夫進則勤于國、退則飭於家,本侯爺在大司馬任上五年,為朝廷該做的都做了,也算是功德圓滿了,如今退休,閑著沒事兒,還不好好歸置歸置這個家?」

  前任大司馬想到這兒,立刻拿出比在任上料理國政還要大上幾倍的勁頭,搞起家政建設來了。

  別看王根五年大司馬沒什麼大建樹,可整治個安樂窩還不跟小菜兒似的?封建官僚們就是有這個特長,要說富民強國那是難為他門,誰讓這國家太大、人口太多!

  王根算了算自己個兒的家底兒,刨去早先擔任大司馬二年的俸祿,跟幾代皇帝前前後後的賞賜不算,光是一萬二千四百戶封邑的收入就富可敵國了,再加上」贓累巨萬」的賄賂所得,怎麼玩兒不行啊?別客氣,咱們撒開了造吧!

  於是他又一次擴建了自己的府第,在府中堆起了士山,還模仿長安城的樣子,開設了東西二市,弄了一幫人比裝表演,你賣我買的倒挺熱鬧。府中的建築,一慨向皇宮看齊,也是「赤揮青瑣」,很有點毫不顧忌的氣魄。在府裡呆悶了,也學學皇上的樣子,遊觀射獵一回,讓僕從、家奴們扮成腳前武士的模樣,身披銷甲,手持弓弩,前呼後擁地跟著退休大司馬統世界亂跑,弄得雞飛狗跳兔竄狐奔,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崗。跑倦了玩兒累了,就在皇上的離宮打尖兒,由水衡都尉把平時給皇上預備的帷帳張掛支架起來,供前任大司馬、曲陽侯、皇上的舅爺享用。

  按說王根這麼胡天胡地亂造一通,已經是為人臣子所不應該的了,可他老先生還不滿足,他還要再出格一點兒。

  當王根滿嘴油膩地坐在離宮帷帳裡大嚼特嚼山珍野味之後,大量的動物性脂肪刺激著他的功能,他呆不住了:「來人哪!有什麼餘興節目沒有?真他娘的悶壞本侯爺了!」

  他的侄兒,繼承了王商成都侯爵位的王況悄悄湊過來:「七叔,聖人有雲:文武之道,一張一弛。咱們射了半天的獵,人困馬乏,何不借此機會,聽聽音樂,看看舞蹈,調劑調劑神經呢?」

  王根瞅了瞅侄兒王況,頗表讚賞:「好一個一張一弛!七叔我也正有這個意思!可是,咱們一早出來,是單奔射獵來的,也沒帶著女樂班子呀……」

  王況眨了眨眼,透出一股詭譎:「咱們的女樂班子哪成啊?我早打聽好了,這離宮裡,現在住著孝成皇帝御用的掖庭女樂班子,其中有兩位,一位叫殷嚴,一位叫王飛君,堪稱色藝雙絕!怎麼著,讓她們伺候伺候您?」

  「掖庭女樂?好哇!那是全國一流的呢!哎?既是技庭女樂,不在宮中侍奉皇上,怎麼到這離宮來了?這不是擅離職守嘛!」

  「七叔,您老不知道哇?今年六月,皇上登極不到百日,就下了一道詔書,說女樂這東西害人不淺,是什麼靡靡之音,為聖王所不齒,應當罷除。七叔,我記得皇上這道詔書是跟益封您兩千戶封邑一塊兒下的呀,您怎麼沒印象?」

  王根尷尬一笑:「嗨,七叔我當時不是盡顧聽益封的事兒了嘛,沒在意!」他又哼了一聲:「哼!什麼罷除女樂,新官上任三把火,過了三天不如我!對了,這麼說離宮這套技庭女樂,就是奉了那道詔書,才被調到這兒來的?」

  王況美滋滋地一樂,小眼兒成了一道縫:「不光這班女樂,皇上還把先帝后宮的宮人,三十歲以下的,都發送出宮,讓她們嫁人呢!侄兒我,前幾天借著這股春風,還給您又添了一個嬌滴滴粉嘟嘟的小侄媳婦呢!」

  王根眼都紅了:

  一好你個小兔崽子!有這種美事兒怎麼也不言語一聲?太不像話了!」

  王況連忙解釋:「侄兒倒是想著您來著!一來不是怕我七嬸跟您鬧彆扭,回頭再弄得您闔府不安,那小怪的罪過就大了!二來嘛,也是擔心您這歲數,怕您頂不住,宮裡出來這幫人,那都是久旱的禾苗,一個個猴急著呢!」

  王根跳著腳地後悔:「賢侄你多慮了!你七嬸肚量大著呢,她不計較這個!至於七叔我的歲數嘛,大是大了點兒,可是虎老雄風在,我還沒老到動活不了的地步!」

  「您別急,掖庭宮人有得是!別看新皇是一朝天子,他也不能動用先帝的富人!差著輩兒呢不是!您還怕沒您的份兒?咱們這就叫殷嚴、王飛君歌舞上來,您隨便挑,挑上誰帶誰走,不就完了?」

  還挑什麼?沒等婷婷嫋嫋的殷、王二女把精彩節目演完,曲陽候就當場拍板:「倆我都要了!甭管怎麼說她們也是御用之物,不把它包了圓那他媽是傻蛋!」

  王根春風得意馬蹄疾,獵也不射了,把殷、王二女往車裡一裝,連同其他的野豬、黃羊等一於戰利品,全都運往曲陽侯府,當天晚上就抖擻精神,來了個老樹新花,嘁裡卡嚓!

  王莽聽說了這事兒,下巴頦兒差點沒氣掉嘍:「我的七叔喂,您荒唐不荒唐啊!您辦的這也叫人事兒!噢,先帝屍骨未寒,您就敢挪用他的後宮?這不是嘬死嘛!還有況堂兄,瞧您也是六尺鬚眉,怎麼成了丈母娘—一盡出那母主意?刷色也不是這麼刷的!您打算把我們王家給折騰完了才算?」

  王莽這一通連損帶罵,把王根王況爺兒倆弄得臊眉搭眼兒的,好沒面子!

  靜下心來想想,王莽說得全在理兒!沒轍,趕緊補救吧,完壁是談不上了,怎麼也得歸趙哇?第二天咱就把殷、王二女,加上王況娶的那位貴人,全都送回去,您說成不成?

  哪兒還有什麼成不成的?爺們兒。晚啦!第二天沒等把繳獲歸公呢,司隸校尉解光一道奏章,直接告到了哀帝那兒。

  哀帝這個樂呀!好小子,總算叫朕揪住你們王家的小辮子了:「豈有此理!先帝待你們老少爺們兒可不薄!這倒好,把你們慣出毛病來了!先帝賓天這剛多少日子?你們就敢忘恩負義!」

  王況還矯情呢:「陛下,這怎麼能說是忘恩負義呢?我們這是替先帝照顧遺屬哇!這不也是您的意思嗎?您要不說先帝宮人三十以下的准許嫁人,我們哪兒敢捅這漏子?」

  哀帝笑眯眯;

  「依你這麼說,朕還得替先帝謝謝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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