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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淳於長還是死強:「臣和他沒辦法合作!您既然拿拉車做比方,臣就提醒您,衛尉和射聲校尉不是一個級別的,這車拉不到一塊兒!」

  「子孺倒真是提醒了朕了,巨君既有如此才質,怎能久居射聲校尉這種低級職位?這樣吧,朕這就命人起草詔書,封王莽為騎都尉光祿大夫加侍中,傑出人才嘛,當然應該往他肩膀上壓點兒擔子!」

  淳于長的臉色兒就甭提有多難看了,他真恨不得把自己這張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破嘴扔給收破爛兒的,這他媽叫什麼事兒!我這是給王莽上眼藥呢,還是他媽給他請求任命哪?這倒好,幾句話的工夫,他倒又升官兒了!

  成帝瞧出來淳於長這副茄子嘴臉了,他也認為自己有點兒虧待了淳於長,要想法子彌補彌補:「子孺你放心!只要一有機會,朕會給你提升爵位的!侯號朕都想好了,定陵侯,怎麼樣?其實論起功勞來,巨君是比不上你!不光定陵,你還定了宮呢!趙皇后老跟朕說,有功夫好好提拔提拔你!人才難得呀!子孺你也要想清楚,爵位不過是個虛玩意兒,關鍵還在職位,王莽不才是個騎都尉光祿大夫嘛,比你這衛尉還差得遠啦!衛尉是什麼意思!那是大司馬的候補人選!而光祿大夫才是個不常置文散官,設了來僅備顧問、應對詔命的,對你形不成什麼競爭威脅!你就好好幹吧!幹出成績來,還怕沒有高官做?行了,不提這些了,今個兒朕讓你享受享受一樣新玩意兒!來人!朕要與淳于長衛尉同輦而遊!」

  與皇帝同輦,這種待遇可非同小可!淳於長心頭狂喜,什麼王莽,什麼新都侯,讓他玩兒去!本衛尉要與萬歲同輦而遊了!」

  到得殿外,只見停著一個奇形怪狀的傢伙,說它是車輦,卻沒有輪子,四四方方,比最大號的轎子還大。

  成帝微然一笑:「子孺,沒見過吧,這叫飛行殿,又叫雲雷宮,不用馬匹,單選羽林軍中精壯之士,用肉肩負起,疾步如飛。坐在裡面,耳聽風起雲湧雷鳴電掣之聲,煞是有趣!來來來,隨朕上去!咱們先兜會兒風,然後上皇后那兒,讓她好好謝謝你!」

  君臣二人上了飛行殿,數十名壯士肩起便行,果如成帝所說,風雷之聲不絕於耳。成帝為了寬慰淳於長,特地命令壯士們在宮中多跑了幾個來回。

  君臣二人在未央宮裡兜了足有半個時辰的風,直累得壯士們四脖子汗流,淳於長此刻一肚子鬱悶才見消退,開始有說有笑起來。

  成帝見目的已達,輕輕拉動絲繩,金鈴兒響動。

  「車」外一名太監恭聲請旨:「鈴響成單,萬歲可是要往遠條館去?」

  成帝挺不耐煩:「既然知道,何必多問?無用的奴才!」

  淳於長暗笑,敢情這金鈴聲裡還有暗號哪!我這位表哥真有點意思!還沒笑完,就聽那太監顫聲提醒:「奴才斗膽,今兒個逢雙,您該去昭陽宮合德昭儀那兒,要不昭儀娘娘又該跟您鬧了……」

  淳于長瞧出成帝有點尷尬,趕緊解圍:「皇后那兒,趕明兒再去不遲,您既然跟昭儀有約,還是去昭陽宮吧!」

  成帝反倒掛不住了,他恨聲責駡那倒黴的太監:「胡說八道,朕貴為天子,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昭儀敢怎麼樣?」

  那太監越發慌恐:「不成啊萬歲!回頭昭儀怪罪下來,奴才可擔待不起……」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你怕什麼,有朕給你作主!」

  飛行殿重又起飛,直奔遠條館。

  這些日子,成帝在娛樂方面又有創新。自打建起霄游宮之後,黑暗已經成了他尋歡作樂時的一個重要基調。為了同黑暗所帶來的這種氣氛相適應,成帝甚至捨棄了笙歌的悅耳,佳麗們起舞時只用靜鼓伴奏,史書記載所謂「靜鼓自舞而步不揚塵」。這種寧靜深沉的調調兒,似乎更能刺激成帝的感官,他索性命令,凡是他可能駕幸的後宮內庭,全都用氈毯鋪蓋道路,以消除車馬喧囂的討厭噪聲。

  大概正是由於遠條館門前也鋪滿了紅地毯,再加上今兒個不是約定的日子,當成帝和淳於長來到遠條館的時候,趙飛燕連一點兒感覺都沒有。

  兩天來一趟成帝是輕車熟路,本也不必要通報,可是因為有淳於長這麼個外人,怕就這麼闖進去,萬一趙飛燕衣衫不整,豈不失了國母的威儀?這才命遠條館的宮女去跟皇后打聲招乎,叫她出來接駕。

  這聲招呼可就打了有一刻多鐘,成帝都有點兒急了,趙飛燕才氣喘吁吁從裡面出來,粉面泛紅,香汗還在腦門兒上掛著。

  成帝這位「明君」,一千件一萬件事都能糊塗,唯獨在女人身上明白得很,一見這情景,就覺出有什麼地方不大對勁:「皇后冠發散亂,不大合乎面君之禮吧?」

  趙飛燕心頭一驚,趕緊打馬虎眼:「臣妾這些日子情緒欠佳,沒有心思對鏡理雲鬢,讓萬歲挑理兒了!」

  成帝輕哼一聲:「那也不至於這麼亂嘛!」

  趙飛燕一邊用手攏理秀髮,一邊接著找藉口:

  「這大概是剛才在花間遊玩,被花枝擾亂了……」

  真是越描越黑,沒心思對鏡理雲鬢,倒有心思花間遊樂?成帝也不點破,畢竟還有個淳於長在身邊呢!

  「皇后,淳于衛尉為你的事操了不少心,今日朕特帶他前來,讓你好好謝謝他!」

  淳於長受寵若驚:「萬歲折殺小巨了!趙娘娘端莊賢慧,格守婦德,皇后一席非趙娘娘莫屬,小臣只不過是在太后面前照實稟奏娘娘聖德,只怕挂一漏萬,沒把娘娘的優秀品行說全,又有何德能敢勞娘娘一個謝字?不敢當,不敢當!」

  淳於長越這麼說,趙飛燕越是難堪,一張俏面就跟霓虹燈似的,忽白忽紅,忽紫忽青。

  成帝心中更是疑團大起:「咱們這是幹嘛呢?在這兒站著幹什麼?走走走,到宮裡敘話,子孺,今天朕帶你好好參觀參觀娘娘宮!」

  成帝拉著淳於長就往裡面跑,趙飛燕不迭地跟上,小腳巴丫叭噠直打屁股蛋兒,嘴裡還不住嚷嚷,像是在給什麼人送信兒:「宮女們!皇上駕到,趕緊列隊,夾道歡迎!快著點兒!皇上來了,皇上來了!」

  成帝根本不理睬宮女們,一擺手:「朕不要見她們,讓她們該幹嘛幹嘛去!朕只要皇后一個人陪著,裡裡外外隨便轉轉!」

  什麼隨便轉轉?目的性是很明確的!

  轉著轉著,就來到核心機密所在了。

  「這兒還一間小屋呢,進去看看!」

  趙飛燕挺身擋在靜室門前,頗有些當年馮婕妤以身擋熊的氣概:「萬歲,這屋您可不能進去!」

  「皇后是在跟朕開玩笑吧?你是朕的禦妻,朕是你的丈夫!對丈夫,你難道還有什麼保密的嗎?」

  趙飛燕不敢正視成帝那咄咄逼人的目光,低下頭,露出泛紅的蝤頸:「臣妾一身都為君所有,何敢隱密!只是,這間靜室乃是臣妾當初奏明陛下,為祈求神明保佑降下大漢龍嗣而專門設置的,當時您還親賜室名,叫做留春室,室內供奉的是送子娘娘。臣妾並非不讓陛下入內,只因這送子娘娘最為貞潔,最忌諱男子接近神位,臣妾已有數月茹素吃齋、頂禮膜拜,香火不敢怠慢,腹中似有好音。陛下貿然入內,萬一衝撞了神明,臣妾前功盡棄倒是小事,陛下龍種斷絕,豈不誤了大漢天下?」

  成帝也是倔脾氣上來,趙飛燕越是阻攔,他越覺得可疑:「什麼送子娘娘,沒有朕來送,你到何處去求子!難道朕這一朝天子,還要避讓土胎木偶不成!皇后如此攔阻于朕,莫非這留春室內當真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趙飛燕哪兒還敢不讓成帝進去?閃身讓開,還不忘再交代一聲:「陛下,您進是進,可千萬不要魯莽,送子娘娘法力無邊,靈驗得很呢!」

  真讓開了路,成帝反倒含糊了,他擔心兩樣,其一,裡面如果當真有什麼風流少年,黑咕嚨咚闖進去,那小子來個狗急跳牆,傷了朕,如何是好?其二,裡面如果什麼異樣也沒有,自己豈不是下不來台,今後如何支應趙飛燕?

  淳於長多機靈呀,一看成帝這副首鼠兩端的窘態,就知道又該自己給皇上解圍了:「陛下,皇后所言極是有理,臣也聽說,皇后為求龍嗣,禮神甚敬。但臣以為,生子延嗣,非需夫婦同功不可,陛下何不借此良機,為送子娘娘敬上三炷香?臣這就進去為您整飭香案……」

  說完,有意無意地扶了一下腰間的佩劍,成帝放心了,有衛尉在頭前開路,還怕什麼人暗算?如果什麼事都沒有,趙飛燕也不好挑眼,朕是進去參拜神明,大方向是一致的嘛!

  淳於長手扶劍柄當先走進留春室,成帝手拉趙飛燕隨後而進。幾個人沒敢深入,先在門邊定了定神,讓眼睛適應一下裡面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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