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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王襄接著介招:「再說府裡的漸台吧,據說完全照著宮裡白虎殿的圖紙施工的,用的材料也都跟宮裡的一樣!紫石丹墀,青瑣門戶,就差一把盤龍交椅跟一位皇上了!」

  王涉傻呼呼地笑著:「嘿嘿,咱們王家不趁皇上,趁侯爺!今天的派對,就在漸台大殿上舉行!請幾位少侯爺光臨指導!」

  說著鬧著,哥兒幾個已經步過九曲三欄橋,轉到了漸台大殿。

  所謂漸台,是泛指建築在湖心島上的殿宇樓閣,在西漢,皇宮未央宮裡有漸台,一般王公府第裡大多也有漸台,只是規模大小有區別。曲陽侯府的這座漸台,由於是仿照白虎殿而建,氣勢相當恢弘,內部陳設也異常精美。

  不過,更恢弘的還是酒宴,更精美的還是樂舞。

  哥兒幾個一邊淺酌著泛著綠沫的新釀酒,一邊聽著歌姬們的低唱,美食與佳色,醇酒與妙音,一齊為哥兒幾個效勞。

  這幾位侯子,都在二十郎當歲,架不住醇酒美人兩面夾擊,一個個都有點兒昏昏然飄飄然了。

  儘管這樣暈頭漲腦費眼神,王況還忘不了挑剔:「我說涉兄弟,你這兒還有沒有更順溜點兒的妞啦?要實在沒有,我把我們成都侯府的二三流貨色叫幾個過來,也好助助咱哥兒幾個的酒興啊!」

  王涉也是酒勁上來了,拍著桌案:「我說況老兄你今兒是怎麼了?幹嘛盡挑眼!你還別盡擠兌我!你們府裡二三流的貨色就比我們的強?吹什麼牛你!我還真不騙你,我這兒有一妞,是我們老爺子新近花了三千兩金子打南邊弄來的,她要一出來,准迷得你不知道自己姓什麼!」

  「是嗎?叫出來咱開開眼?」

  那哥兒幾個也一勁慫恿:「就是嘛,耳聽為虛,眼見才為實呢!到底妙不妙,一看就知道!」

  王況火上澆油:「不成吧?你們老爺子的心愛之物,你怎麼敢動?」

  「有什麼不敢!來人.喚越姬可人兒!」

  不到三杯酒的工夫,漸台大殿裡來了一位世界級美女,頓時傾倒了眾生。

  她就是越姬可人兒。江南水鄉賦予了她一副姣柔秀麗的容貌:瓜子臉,杏核眼,櫻桃小口一點點。小酒窩,在腮邊,兩道秀眉彎又彎。楊柳腰,美人肩,一雙小腳賽金蓮。頭上高盤烏雲髻,耳邊雙垂翡翠環。玉體朦朧龍舌香,雪膚隱約桃花顏。當真是傾國傾城貌,好一似嫦娥下廣寒!

  可人兒婷婷嫋嫋,移到廳前,輕啟朱唇,微綻口齒,一聲吳濃軟語,把幾位見慣了秦川峨眉、隴原巾幗的侯子,挑撥得心亂如麻、魂不守舍:「阿拉好好呆在屋裡困一歇,濃把阿拉喚得來,匆曉得有啥格事體呀?嘰哩咕嚕嘰哩咕嚕,……」

  「這是什麼外國鳥叫哇?哥兒幾個,你們誰懂外語?快來翻譯翻譯!」

  可人兒一笑傾城,珠落玉盤:「喲,瞧您說的,唔們不就是伺侯老少爺們兒的嘛,唱個歌兒跳個舞,又有什麼肯不肯的呢!」

  「太棒了嘿,敢情她會說中國話!」。

  「可人兒,這位況少爺愣說咱們曲陽侯府沒有出色的人物,怎麼著,你就蠍了虎子伸爪兒——一給他露一小手!」

  「好格!格麼以在唱把依一首鄉土氣息格家鄉小調,名堂叫作『採蓮花』,勿過阿拉來得匆忙,晤嗎帶雅器,就用阿拉格喉嚨伴奏,呀勿曉得來賽勿來賽?」

  「剛誇她呢,怎麼又來啦?」

  「這回我聽懂了,她說她沒帶樂器,要用嗓子伴奏,也不知道靈不靈。——其實這吳濃軟語就是好聽,越是似懂非懂還就越有味兒是不是?」

  「行了別說了,演出開始了。」

  可人兒雙手虛擬地彈撥著琵琶,亮出了曼妙軟酥的歌喉:「董地東董地東,東格底格董……」

  「這琵琶不錯啊,省弦——可是費嗓子。」

  「我依相伴〔董地東,董地東〕上花[喔喔喔喔喔喔〕溪,[董地東董東〕我在東來[哎哎哎哎董地東董地東〕儂〔嗡嗡嗡嗡〕在西,〔咦咦咦董地東董地東東格底格董〕東邊有蓮依勿采〔哎哎哎哎董地東董地東〕,西邊無花〔喔喔喔喔董地東董地東〕把依〔嗡嗡嗡嗡〕迷,[咦咦咦咦〕把濃迷,[東格底格董]有心尋濃過溪去[吁吁吁吁董地東董地東董〕,又怕溪水濕〔呃呃呃呃〕我衣〔董地東東東地董〕摘把蓮子拋過去〔董地東董地東〕哎喲喲驚醒了鴛鴦〔昂昂昂昂〕兩分離。〔咦咦咦董地東東格底格董〕阿拉唱格不來賽依多多格包涵哉!呀勿曉得依有唔嗎聽懂格!」

  「聽懂了,聽懂了,懂地東東地懂!」

  「唱得還是真不賴!正宗的東北二人轉!」

  「外行了不是,這哪兒是二人轉哪,這是京韻大鼓!」

  「二人轉!」

  「京韻大鼓!」

  「京韻大鼓哪是這個味?那是『幹裡依刀嗷光昂昂影』……」

  「二人轉也不是這樣的,她沒耍手絹啊?」

  「得了得了二位兄弟!你們真懂假懂啊?人家這叫蘇州評彈!對不對?可人兒。」

  可人兒微微一笑:「都對都對!唔們這是革新的,東北京韻帶評彈!其實形式並不重要,您幾位聽著順耳就得!」

  「順耳,順耳!順極啦!」

  王涉擺出一副全在行的架勢;

  「可人兒不光能讓咱們順耳,還能讓咱們順眼哪!告訴你們幾位,就剛才這首『採蓮花』,那得載歌載舞才有意思!前兩天可人兒給我們老爺子表演,就是那麼來著,嘿,甭提多好看了!」

  「真的啊?那剛才怎麼沒舞啊?」

  「她不是盡顧了董地東了嘛!可人兒,辛苦一趟,再給這幾位來個蠍了虎於脫鞋——露完小手再露一小腳!」

  「哎呀少爺,您哪兒淘換那麼多蠍了虎子!好吧,唔們就載歌載舞一回——不要伴奏啦?」

  「要,要哇!我們哥兒幾個伴哪!不就董地東嘛,董不好,瞎董唄!來,預備——董!」

  一幫侯子全都在那兒瞎董起來。

  王涉說的還是真沒錯,這「採蓮花」讓可人兒這麼一載歌載舞,比剛才那麼幹董地東可就又高了一大截!

  可人兒不愧是江南美人兒,不光歌喉裡透出清淩淩的水音兒,就連舞步也輕盈無比,就像一朵蓮花在碧波上悄然滑過。

  表情就更是豐富,秋波頻送,俏眉含春,把個妙齡少女與意中人相伴上花溪的那種又羞又喜又怕又愛的心境發揮得淋漓盡致,惹得那幫董地東頓生遐想,恨不得自己就是那位在溪邊採蓮的少年郎,更恨不得一步跨過花溪,也省得可人兒在那兒著急上火。

  唱到「有心過溪尋儂去,又怕溪水濕我衣」兩句的時候,可人兒當真提起裙,一雙小金蓮欲進又退、左右逡巡,仿佛在尋覓哪一處水淺.好涉水而過。纖秀的金蓮,輕輕點著地面,那勁頭兒,不亞於小貓的爪子在輕撓侯子們的心,一個個哈拉子都流了下來,恨不得抱住那雙小腳丫子當紅燒小豬蹄猛啃一通!

  唱到「驚醒了鴛鴦兩分離」一句的時候,可人兒仿佛當真被驚飛的鴛鴦嚇了一跳,秀目追隨著並不存在的鴛鴦上下翻飛,腳底下也來了個小圓場,提起裙裾嗖嗖嗖嗖,沿著大廳在侯子們的食案前飛跑了一圈,蓮步那叫個輕靈!上身不動,下身不搖,只看見兩隻小腳踏雪無痕般地掠過,直看得侯子們眼都直了,一齊目送著可人兒施施然退入後堂。

  「好!」王況打破寂靜,率先喝起彩來!

  「況堂兄,你不是說我們曲陽侯府的歌姬舞娃比不上你們的二三流貨色嗎?怎麼也叫起好來了?」

  「我當然得叫好!不為別的,就為七叔的好眼力也得多叫幾聲好!三千兩金子,就買兩隻小腳!」

  「堂兄這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涉兄弟還不明白?可人兒渾身上下,其實就這雙金蓮還值點錢,別的嘛,恕愚兄不敢恭維!」

  「你就真那麼狂?難道你們成都侯府的歌姬當真個個是天香國色?」

  「欸!你不信?不信問問那哥兒幾個去!」王況用下巴一比劃,王涉非常不願意地看到那幾位都肯定地點著頭。

  王況輕蔑地一笑:「哼!井底之蛙,你見過多大的天啊!」

  王涉臉色發紫,脖子上的青筋暴起有三寸來高,他憤然拍案:「來人!」

  一個家人應聲趨前,王涉在他耳邊嘀咕了幾句。

  家人面露難色:「這恐怕不成吧?侯爺回來了怎麼交待?」

  王涉勃然大怒:「混蛋!叫你怎麼辦你就怎麼辦!侯爺回來有我頂著呢!快去!」

  「是,是,小的遵命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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