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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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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賀笑眯眯地看著丰韻初具的許平君,點頭稱讚:「這丫頭就是平君?今年有十六了吧?真是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呀!」 許廣漢歎口氣:「您還誇她呢!這丫頭命太硬,這不,前些日子剛跟內者令歐侯家訂了親,正說要送過門去,我那賢婿就駕鶴西遊了。」 「我正要跟你說這件事呢!」張賀正好接過話頭,「走,上我那兒去,咱哥兒倆邊喝邊聊。」 到了張家,推杯換盞先喝了一氣,張賀是欲擒故縱,閉口不談正事,山南海北地胡侃,倒是許廣漢沉不住氣了:「張大人,您喚卑職前來,不是要商量事情嗎?怎麼……」 「許老弟,稍安勿躁,這就說到正題了。剛才在你家,聽你說起令愛平君許嫁歐侯家,歐侯的兒子未及迎娶就一命嗚呼,這件事不知老弟你怎麼看?」 「這………實不相瞞,卑職和拙荊都認為此女命硬,天生克夫,正商量著找一座尼姑庵,送小女出家呢。」 「不可不可!千萬不可!」張賀連忙打斷了許廣漢的話,「老弟啊!你太糊塗了!令愛之所以未過門而喪夫,不是她的命硬,而是歐侯之子命薄,無福消受令愛這大貴之人!」 「當時曾有一位蔔者,也是這樣說的。」許廣漢回憶起當時的情景,「他說小女的相貌奇特,是大貴之相。」 「蔔者之言不虛!剛才我也試為令愛相過一面,令愛面如滿月,氣清色秀,神采射人,此乃朝霞之面,相書有雲:『面有神光射人目,男貴公侯公貴後』。令愛果然是大貴之相,大貴之相!」 「大人不要取笑卑職了,說什麼男貴公侯女貴後,您看我們許家,從我這兒起,就屢遭華蓋遮頂的黴運,淪落為刑餘之人,一輩子也別想出頭了!一敗塗地的許家,又有哪位貴胄豪門肯來下顧呢?」 「有!有!」張賀一拍大腿,身子也向許廣漢湊了湊:「在這掖庭之中,就有這樣一位貴胄公子!」 「誰?」許廣漢的兩眼也放出光來。 「皇曾孫,劉病己!」 劉病己就是劉詢當皇帝之前的名字,後來他繼承昭帝劉弗陵,登上大寶,認為病己這個名字不雅,才改名為劉詢。 「他?」一聽說是劉病己,許廣漢的滿心希望頓時破滅:「他不過是廢太子的遺孫,一個被人遺忘了的旁枝,能有多大出息?」 「話不能這麼說,老弟。劉病己雖說只是廢太子的遺孫,可他畢竟是已故孝武皇帝的嫡親曾孫,和當今天子(昭帝劉弗陵)也算是堂祖孫,血緣關係很近呢!當初,如果不是那場巫蠱之禍,說不定他會因為是廢太子的皇孫而成為皇位的繼承人呢!」 說到這裡,張賀覺得自己有些失言,似乎對當今天子劉弗陵大為不敬,連忙往自己嘴上抽了兩巴掌:「打嘴!胡說八道些什麼!打,該打!」 打完了,又覺得受了委屈,補償似地塞了一塊肉進去,一邊嚼,一邊含混不清地繼續開導許廣漢:「可是話又說回來,不管誰當皇帝,病己總是劉家的金枝玉葉,別看他現在倒黴,將來准有出頭之日,封王也許談不上,可至少得給個關內侯幹幹吧?」 許廣漢似乎明白了張賀的用意:「張大人的意思,小女的所謂『大貴』,敢情就著落在病己皇曾孫的身上?」 「沒錯!怎麼樣,我出面給你們兩家說合說合?」 「這………還是回去先跟拙荊商議商議,再給大人回話如何?」 「嗐!跟她商量什麼?許家還不是你說了算!」 「大人有所不知,卑職一向很尊重婦女意見的………」 「氣管炎?老弟!你還怕什麼老婆?像我們這種刑餘之身,有老婆也派不上什麼用場,不過,回去商量商量也好,走個形式就行,她要敢不同意,你把她休了!」 「是是,就依大人………」 「別再叫我什麼大人了,老弟,我還不是捧你,你要真聽老哥的,做成了這頭親事,將來指不定誰管誰叫大人呢!」 再幹了杯中酒,許廣漢悠悠忽忽地回了家。果然,老婆對這頭親事根本否決,以她的意思,劉病己哪能算是什麼貴胄公子?拔了毛的鳳凰不如雞!我女兒一朵鮮花,怎麼能插在這堆牛糞上? 許廣漢也是酒壯驚人膽,裝腔作勢用離婚相威脅,好歹鎮住了老婆,第二天就把勝利消息報告給了張賀。沒過幾天,劉病己就喜從天降地摟著嬌滴滴粉團團白嫩嫩香噴噴的許平君,當上了新郎官。 許平君嫁給劉病己之後,小兩口恩恩愛愛,很是魚水和諧,時間也抓得很緊,剛一年就製造出了愛情的結晶,也就是現在的太子劉奭。可能真是由於許平君有大貴之相,小兩口還沉浸在新婚得子的幸福之中,就又傳來喜訊:皇帝劉弗陵駕崩了,溢為昭帝。 對於劉病己來說,昭帝的駕崩,千真萬確是天大的喜訊,因為昭帝死時較為年輕,後宮那些皇后嬪妃,雖說人才濟濟,可都是中看不中用的花瓶,沒有一個為昭帝生產出可以繼承大統的嫡親皇子來。國不可一日無君,朝臣們只好退而求其次,準備從已故皇帝的支子孫中擇優錄取,選一位品學兼優的來坐龍台。 第一人選是昌邑王劉賀,許廣漢用男人根本換取那個昂貴的馬鞍子時,就是在他手下當的郎官。劉賀是武帝劉徹的孫子,論輩份是昭帝的侄兒,正宜繼承昭帝的未盡事業。不過太后和朝臣們對他的品行不太放心,決定先考驗考驗,再行定奪。於是派出了一大堆文武要員,包括當時已升任光祿大夫的丙吉在內,火速趕往昌邑,以主持先帝喪禮的名義,征昌邑王劉賀進京。劉賀當然明白朝廷的用意,主持喪禮的下一步就是登極坐殿,根據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原則,把昌邑王府的全班人馬盡數攜帶上路。浩浩蕩蕩,開奔京師。路上據說光侍從們的馬就累死了不少,「相望於道」。劉賀既知皇帝寶座非他莫屬,就提前行使起皇帝的權威來。一路上作威作禍,在濟陽向當地行政長官索要「長嗚雞」,離開濟陽後又購買「積竹杖」,到了湖縣,更命王府的家奴征尋民間美女,用衣車載了帶往京師以備享用。好不容易到了長安廣明東都門,郎中令龔遂提醒劉賀:「王爺,這兒是長安的外城東門,按照規矩,奔喪應該『望見國都哭』,您應該痛哭。」 劉賀本來就沒什麼悲傷的,馬上就要當皇帝了,高興還高興不過來呢:「我嗓子疼,不能哭。」 車駕又到了長安的內城門,龔遂再次提醒:「這回是真正的國都了,您好歹哭兩聲。」 「內城外城還不是一樣?我的嗓子也還是一樣疼,哭不了。」 其實劉賀想的是,太后遠在宮裡,我這麼早就哭,豈不是浪費感情? 到了未央宮東闕門外,龔遂第三次提醒:「大王您看,您的行帳就在未央宮東闕外馳道北邊,從這兒下車步行也沒有幾步路,您應當下車,沖著閾門西向跪下,哭到充分表露心中的哀痛為止。這就是『禮』所說的『哭帳』。」 這次劉賀不敢再說嗓子疼了,因為太后就在未央宮裡,哭得不好,皇帝的寶座就飛了,於是點點頭,下了車。 一場痛哭,果然中規中矩,天地為之變色,陰雲中,竟也灑下幾絲雨來。 太后在未央宮裡聽到劉賀那呼天籲地的楊哭,慘然點頭:「這孩子果然盡孝,就把皇帝璽緩給了他吧!」 劉賀平空得了皇帝寶座,未免有點得意忘形,皇帝璽綬還沒悟熱,就大張旗鼓搞起腐化來了。他把後宮裡昭帝留下的那些嬪妃,挑年輕貌美的進行接收,全不顧自己「熱喪在身」,也不念她們和自己是嬸嬸與侄兒的關係,二十七天的時間裡,夕夕溫柔、夜夜風流,很有點要替昭帝補施雨露、代償欠債的雄心大志呢! 但他忽視了一點,他以支子孫的身份繼承皇位,本該遵循「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古訓,是真是假先幹點什麼正經事,把基礎打牢再說,只要皇帝的位子坐穩了,要搞歪的邪的還不由著性子來?可他偏偏急不可耐,過早地貪戀花天酒地,忘掉了自己這時正如眾矢之的,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他的一舉一動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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