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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兩位王爺,上庸王慕容評是皇上的叔祖父,吳王慕容垂是皇上的叔父,在朝堂上針尖麥芒尖對尖地你來我往,誰也不敢插一句嘴。慕容暐這位皇帝吃馬屁搞女人是個高手,但沒有判斷是非的能力,見朝堂上吵得不可開交,一聲「下朝」,不了了之。

  吳王慕容垂憋著一肚子氣回府了,上庸王、太傅慕容評卻進了可足渾氏居住的太后宮。可足渾氏厭惡慕容垂由來已久,原因很多。除本書前面已講到的外,還有一個婚姻方面的原因。慕容垂本是可足渾氏的親妹夫,與已故皇帝慕容儁是連襟杠子:現任皇帝慕容暐的皇后也姓可足渾,按娘家的血緣應叫可足渾皇太后和慕容垂之妻為姑媽,叫慕容垂為姑父,按夫家血緣應叫慕容垂為叔父,叫其妻為嬸。照說,他們之間有雙重的血緣關係,本應和和睦睦,但慕容垂的這層姻親是當年的可足渾皇后(現皇太后)強加給他的,慕容垂一見到可足渾王妃便聞到一股血腥味,便湧出一股對屈死的原王妃段氏的綿綿思念之情。

  事情要追溯到11 年前的公元358 年。皇帝慕容暐和吳王慕容垂原先都娶了齊王段未柸(鮮卑族酋長,曾佔領整個遼西和今河北北部,包括北京在內,後逐漸衰沒)之女為妻。慕容暐登極後,開始的皇后也為段氏,後來廢掉段氏立了可足渾氏。慕容垂十分寵愛王妃段氏,段氏生了兒子慕容令、慕容寶,加上頗有才華,又出身高貴,何況可足渾乃是烏鴉占了喜鵲巢,所以段王妃對可足渾皇后尊敬不夠。可足渾氏從此懷恨在心,必欲除之而後快。正好皇帝慕容儁一直對慕容垂猜忌不已,原因是老皇帝慕容皝器重這位小五子(慕容垂排行第五),曾想廢太子慕容儁而立慕容垂(當時名霸,是慕容皝所取之名)。慕容儁登極後,對慕容垂處處警惕,找茬兒給小鞋穿。慕容垂騎馬摔下來碰掉了一顆牙,慕容儁這位皇帝哥哥便將五弟之名由「霸」改為「〈垂夬〉 」(同缺),即缺了牙齒,頗似一個譏笑人缺陷的外號,跟「劉羅鍋」、「李跛子」差不多,顯然有輕侮之意。後來見這個「〈垂夬〉」字實在不雅,才去掉左邊的「缶」,改為「垂」。

  可足渾覺得有機可乘,便收買了一個褲襠裡沒蛋的宦官涅浩,官為中常侍,一個專門為皇上寬衣解帶的傢伙,讓他打小報告給皇帝慕容暐,誣告段王妃勾結吳王府典書令(文官處長)高弼,在宮中搞巫蠱詛咒活動,危害皇上。可足渾氏想由此一箭雙雕,既殺段王妃,又置吳王慕容垂於死地。皇帝慕容儁見到小報告,正中下懷,立即將段王妃和高弼打入大獄,嚴刑拷打,想達到逼、供、信的效果。誰知段王妃和高弼竟是英雄兒女,無論用甚酷刑,寧死而不屈招。吳王慕容垂聽說自己心愛的妻子受到種種酷刑,暗中派人勸她:「人總有一死,不如誣服,免受皮肉之苦。」而這位段王妃比丈夫還有見地,傳話回來說:「我豈是怕死之人?但人死要講名節,我一旦自誣,便成了叛逆,上愧對祖宗,下連累大王(吳王慕容垂),此等遭千人唾駡之事,我絕不能做。」

  逼不出口供,又找不到證據,慕容垂終於虎口脫險,但段王妃被折磨死於獄中,慕容垂思念妻子,又娶了亡妻的妹妹段氏為王妃(可惜古人歧視婦女,史籍只記其姓而不記其名,使我們敘述起來十分不便)。可足渾皇后一聽氣壞了,下令強行廢掉段氏,而將自己的妹妹嫁給慕容垂為王妃。慕容垂不敢不接受,但內心十分忿恨。可足渾氏名為王妃,但慕容垂連覺也不和她睡,從此守開了活寡。慕容垂與被降為小老婆的段氏卻如膠似漆。這位新段氏不僅姿色超過其姐姐,而且智慧見識一點不比其姊差。可足渾皇后眼見自己的妹妹衾枕孤單,夜夜獨眠,對慕容垂之恨日甚一日。

  好了,歷史恩怨敘述到此,回到公元369 年冬天,慕容評將朝堂爭執給可足渾皇太后彙報之後,可足渾氏對慕容垂的新仇舊恨一齊湧上心頭,說道:「代皇上出了一次兵(慕容垂出征時為「使持節」),就敢妄自尊大,邀功請賞,吳王算什麼東西?桓溫寇賊乃懼皇上威名,糧草斷絕而自退,吳王何功之有?有了這幾句話,慕容評的膽子就更大了,奏道:「太后只要一句話,臣即可將他除之,以絕後患!」可足渾氏說:「我早想除之,只是未有合適藉口,此事由你去辦。」

  慕容評於是加緊準備,以圖誅殺慕容垂,已故太宰慕容恪的兒子(慕容垂之侄)慕容楷和慕容垂之舅蘭建聽到風聲,警告他要先下手為強,只需先殺了慕容評和安樂王慕容臧,其他人誰也不敢放個屁。慕容垂聽了之後,深情地說:「骨肉之間互相殘殺,我不忍也;讓我帶頭作亂,寧願一死,我不為也!」風聲越來越緊,可足渾太后已指示慕容評加緊行事。侄兒慕容楷和舅父蘭建讓慕容垂早作決斷。慕容垂說:「如果局面實在無法挽回,我只好離開京城去避難,其它辦法,我一概不予考慮。」

  慕容垂整天悶悶不樂,一時不知所措。他把憂傷深深埋在心裡,不敢告訴家人。他的大兒子慕容令已經有20 多歲了,看到父親似有難言之隱,預感到問題嚴重,問道:「父王近來臉色不好,心情沉重,是不是因為皇上年齡太小(慕容暐本年20 歲),太傅嫉賢妒能,父王擊敗桓溫,功勞蓋世,威望如山,他們愈加猜忌,想加害父王?」慕容垂聽兒子這一問,止不住眼淚掉了下來,悲憤地說:「你說得很對。我出生入死,鞠躬盡瘁,率領部隊擊敗了強大的寇賊(指桓溫),志在保衛國家,誰知功成之後,不但將士沒有任何獎賞,我自己反而連一處容身之處都沒有!你既然已經看出我的困境,有什麼建議嗎?」

  慕容令雖然年紀不大,但胸存大志,飽讀詩書,有勇有謀。他安慰了父親之後,說道:「主上微弱,大權集于太傅(慕容評)一身,一旦禍害到來,勢如閃電。為保家全身,而又不違大義,不如儘快逃奔故都龍城(遼寧朝陽),然後在那裡用最誠懇最卑微的辭句上疏請求寬恕,等待主上醒悟明察。當年周公(姬旦)受到猜忌,在東方住了兩年多,最後成王(周武王之子姬誦,也是周公旦的侄兒)終於覺悟,請周公回京(鎬京)。如能取得周公一樣的結果,這是不幸中的最大幸運。如果不能如此,我們可以對內鞏固燕代(河北北部與山西北部),對外結交各夷族(少數民族),南方把守肥如要塞(在河北省盧龍縣),武裝割據以自保,這是第二條路。」慕容垂見大兒子與自己想到一起去了,愁眉頓展,說:「你說得很對。就這麼辦!」

  公元369 年11 月(即慕容垂擊敗桓溫回朝後不到2 個月時間),慕容垂上疏請求到大陸(今河北省隆平縣境內)打獵,不等批准,便脫掉親王朝服,改扮成老百姓,帶著兒子秘密逃出鄴城(河北臨漳),準備執行慕容令提出的第一方案,先逃到老根據地故都龍城(遼寧朝陽)再作打算。然而這一直線距離達800 公里的逃亡開始不久便出了亂子。剛從鄴城走到邯鄲,慕容垂的小兒子慕容麟因為一向不受父王的龐愛,發現父王的逃亡陰謀後,瞅空子蹓了出來,跑回鄴城檢舉了慕容垂的行動。這一變故引起內部人心惶惶,慕容垂的左右侍從,隨行人員竟也逃亡過半。慕容垂顧不了那許多,只有抓緊向北奔跑。再說太傅慕容評接到慕容麟的告發,立即報告皇帝慕容暐。慕容暐派平西將軍慕容強率領精銳騎兵,火速向北追捕。

  此時,前燕首都鄴城和前秦首都長安都在關注慕容垂的下落。慕容垂出逃的消息通過情報系統傳到長安之後,苻堅立即找王猛商協對策。苻堅道:「吳王慕容垂欲回龍城的陰謀既已暴露,此路不通矣。愛卿所見,他將逃往何處?」

  王猛思慮半天,答道:「依臣所見,慕容垂有可能投奔代國(今內蒙一帶)。」

  苻堅聽了一陣大笑,說道:「愛卿此言差矣!慕容垂曾經帶兵伐代,斬數萬人,搶掠牛羊億萬頭。他投代國,能存身麼?」

  王猛其實並沒犯傻,他也明知慕容垂不可能投奔代國。所以故意要說代國,本意是不願慕容垂投奔秦國。這個一世英才一旦到了秦國,苻堅一定會委以重任,現在王猛一枝獨秀的局面就將被打破。王猛還在思索,苻堅又說道:「愛卿想想,慕容垂一生征戰,沒有與之交戰的國家有誰?」王猛道:「唯我秦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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