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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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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內只剩下皇上和兩宮皇太后,以及奕和幾位內閣大臣,他們是大學士周祖培、瑞常,吏部尚書朱鳳標,吏部侍郎吳廷棟、刑部侍郎王發柱,內閣學士桑春榮。 慈禧這才把蔡壽祺的摺子遞給奕。 奕接過一看,氣得面色鐵青,只見上面寫道: 承啟皇上皇太后:恭親王奕身為議政王,又是軍機首輔,兼管總理衙門與內務府和宗人府,權傾朝野,皇恩浩蕩。但奕舉止高傲,行為不檢,驕奢跋扈、專橫獨斷,甚至淩駕皇上與皇太后之上,究其罪責犯四大罪狀:納賄。驕盈、攬權、徇私,理應嚴懲,以警廷臣…… 奕看到這裡再也看不下去,他把摺子又遞給其他人。 奕十分惱火,蔡壽祺一個小小的日起居注官也敢上疏參劾他。吃了熊心豹子膽還是活得不耐煩了?他敢與我作對應有他好看的。 奕轉念一想不對,蔡壽祺哪有這個膽量參劾自己,一定是受了慈禧太后的支持,他不過是充當一個馬前卒罷了。因為慈禧早就有懲治自己的心,只不過沒有找到合適的藉口,如今是借蔡壽祺向自己發動攻擊,不能不小心啊。勝保之死不就是蔡壽祺首先上一個摺子嗎?慈禧然後抓住不放,才一步一步將勝保逼入死地。 奕相信慈禧還沒有將自己置於死地的能耐,但也要小心,少不得會罷官降職。事到如今只好隨機應變,先摸摸兩宮太后到底是何心思再說。 等到眾人傳看一遍,幾位內閣大臣才明白太后為什麼讓他們留下而不讓軍機大臣留下的原因。這是參劾奕的摺子,奕為軍機處之首腦,眾人誰不聽從他的呢,對於這參劾的摺子討論起來自然也就拘束多了,是偏向變沂呢?還是偏向太后呢?眾人對摺子背後的矛盾十分清楚,稍一不慎自己罷官是小事,小命都有可能搭進去,因為太后和恭親王都不好惹。 慈禧放走軍機大臣留下內閣大臣,這可給內閣大臣帶來了煩惱。 在大清王朝,內閣大臣與軍機大臣都是一品大員。自雍正帝改設軍機處以後,國家的機要奏章、頒發詔旨等事都由軍機大臣擬定,相對而言,內閣大臣的權限有所減弱,但必定是國家的「宰輔」。清朝的內閣大臣一般都是大學士加殿。閣頭銜,有三殿三閣,即保和殿大學士、文華殿大學士、武英殿大學士和文淵閣大學士、東閣大學士、體仁閣大學士。協辦大學士為大學士的副職,官居從一品,今天留下的官員是內閣大臣,有大學士也有不是大學士。 眾人把摺子看完,又重新遞到慈禧太后手中,她拍拍摺子,這才問道:「恭親王,你對這參劾的折於有什麼看法?」 奕在心中哼了一聲,蔡壽祺是什麼東西,他也配參劾我,但他卻沒有這麼說,只淡淡地說道:「蔡壽祺並不是什麼好人,他原為翰林院編修,見風使舵,投機鑽營,到勝保帳下做個小官,勝保所犯的幾大罪狀後經查出也與他有牽涉,本應將他與勝保一同治罪,念他主動參劾勝保有功才免於治罪。他這種做法實質上是出賣他人保全自己,並不是站在朝廷大局立場上彈劾勝保,這種卑鄙小人的話太后怎麼也會相信呢?以臣之意應將蔡壽祺這樣的無恥之徒治罪罷免出朝廷。」 奕的意思是這等小人的話不可聽,他自己一身缺點怎麼有資格參劾別人呢?你慈禧竟任用這等小人,想借助無恥之人的手攻擊我奕,也不是什麼光明磊落之舉。他是採用釜底抽薪的辦法為個人尋求解脫的。 慈禧一聽這話,拍案怒斥說:「奕,你未免太狂妄了吧,直到現在你仍然如此囂張,本宮是問你蔡壽祺彈劾你納賄、驕盈、攬權、徇私你服不服?並不是問你蔡壽祺這人怎麼樣?」 奕一見慈禧發火,想起和慈禧發生過的幾件不愉快事,不軟不硬地說道:「我奕自認為一向為人坦誠,做事光明磊落,為國家社稷鞠躬盡瘁、盡心盡責,並沒有做出什麼辜負朝廷的事來,這是蔡壽祺受人指使對本王的誣衊!」 慈禧冷冷一笑,「對你的誣衊?就憑你剛才講話的態度不是驕盈嗎?體和殿醉酒蔑視王權就不說了,那是因為你醉了,但你在紫禁城內不顧親王身份大打出手也是醉酒嗎?這是不是驕盈?本宮再問你,你身為朝廷重臣,食雙王俸祿,卻不思節制,私下賣官封爵,隨便將午門提督一職允給李振安,收取他的錢財,這是不是納賄?」 慈禧說到這裡,稍稍停一下,又淡淡地說道:「我與慈安太后對你厚愛有加,可你太令我們姐妹失望,如果不早早給你敲個警鐘,只怕你越發專橫難以任用了。」 變沂知道慈禧在向自己發動進攻之前已經早早準備好材料,對自己的一言一行都有所瞭解,如果真的要治自己的罪,辯解是沒有用的。但他從內心裡不服氣,依然十分強硬地說:「如果太后認為臣值得治罪,就照章辦事治臣的罪吧?撤職降級查辦都行。」 奕看看一直沉默不語的慈安太后,心裡道:你身為東宮太后主持內外大政,為何不能鉗制她的為所欲為,事到如今,你應該主持公道為我奕說句話。奕見慈安太后依然沒有反應,十分傷心,估計這是兩宮太后事先串通好要將他革職的,也許自己權太重,位太高,已令兩宮太后心存顧慮了。 想至此,奕淒慘地狂笑一聲說道:「兩宮太后若覺得臣不堪任用,可以革我的議政王之職,削去我的各項職權,但我是宣宗成皇帝六子,你們能革我職卻不能革我皇子,我親王頭銜是成皇帝所賜!」 說完,也不辭謝,轉身走了。 慈安急忙喊道:「六爺慢走,本宮有話問你——」 但奕頭也沒回就走開了。 慈安微微歎口氣,「儘管有人參劾,但奕畢竟為我朝立下大功,我們也不能過分,否則,眾臣不罵咱姐妹鳥盡弓藏、兔死狗烹嗎?」 慈禧點點頭,「妹妹明白,但奕行為太過高傲,做事也越來越武斷,不對他敲個警鐘,恐怕將來更難駕馭啊!」 慈禧便對幾位內閣大臣說道:「蔡壽祺參劾奕的摺子你們已經看了,奕剛才對我們姐妹的態度你們也看得一清二楚,當著眾大臣的面他尚且如此,在私下奏對之時那驕橫的態度可想而知了。你等計議一下,給奕定個罪,重重教訓教訓他!」 周祖培、瑞常、朱鳳標、吳廷棟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沒有先開口講話。幾位大臣沒有想到今天讓他們留下來是議定這個事的,有點突如其來,他們更覺得進退兩難。 這事實在棘手。就個人關係說,太后與恭親王是叔嫂關係,皇家一姓。俗話說清官難斷家務事,這皇室內部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豈是外人說得清斷得明的。也許他們今天吵明日就好,誰若是說了一句不適宜的話,這官還做不做? 從政治地位上說,奕是議政王又是親王,身居要職,位在皇上皇太后之下,而在群臣百姓之上,是滿朝文武大臣的首腦,在大清國中有舉足輕重的作用。太后要治奕的罪,究竟是要怎麼處置,是訓導幾句,還降級降職,或者其他什麼處分。在不明真相的情況怎麼能先開口亮出自己的立場呢? 此時此刻沉默是金。政治上就是這樣,搞政治權術的人,許多時候沉默是成熟的標誌。 慈禧一見這幾人面面相覷,誰也不開口拿個主張,有點惱火了,十分不滿地斥道:「怎麼?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你等吃著國家皇糧,拿著國家俸祿,在需要你們為朝廷出力辦事的時候,你們一個個都成了啞巴?要你們這些大臣是幹什麼用的?呵!你們怕了,怕奕以權大治你們的罪,你們怕奕難道就不怕太后也能治你們的罪嗎?如此看來更要將奕治罪!」 大學士周祖培知道再不開口就不行啦,急忙說道:「請太后息怒,並不是我等害怕奕,故意推脫責任不願擔當責任,老臣是想——要想將奕治罪僅憑蔡壽祺摺子上的那幾句話不行,必須有確鑿的實據,待臣等退下詳細查實後再報與太后給奕定罪,不知太后意下如何?」 周祖培是嘉慶二十四年進士,河南商城人,道光朝時就官至刑部侍郎,咸豐朝時任刑部尚書、兵部尚書、吏部尚書、協辦大學士,如今是體仁閣大學士掌管戶部。 周祖培不愧為三朝老臣,老於世故,深黯官場的利害關係,於是來個金蟬脫殼之計,暫且逃過太后的追問,瞭解兩宮太后的真實態度後再作打算。 慈禧一聽周祖培講得也有道理,不好再說什麼,便問慈安太后:「姐姐以為這事應該如何處理呢?」 「讓倭仁會同周祖培等人與蔡壽祺當面對質,如果蔡壽祺能夠舉出真憑實證再討論給奕定罪之事。」慈安說道。 慈安的意思是你暗中指使,蔡壽祺參劾奕折,如果蔡壽祺能夠說出證據來,說明奕確實犯了這幾大罪狀,理應治罪。慈安覺得奕的權勢的確太大,能夠分出部分權力出來也好,但她並沒有想到要治奕的罪,她希望奕能夠有自知之明,主動讓出部分大權來。 慈禧回到儲秀宮,立即命安德海把蔡壽祺找來,她要當面訓導幾句。 蔡壽祺來了,一見面,慈禧就誇讚說:「蔡大人深明大義,能夠不畏權勢給朝廷著想,上奏參劾奕,這是忠臣之舉,本宮與慈安太后對蔡大人的這一做法都十分讚賞,本想立即提升你為禦史,又怕在這個節骨眼引起朝臣猜度,因此決定,在這件事結束後再提拔蔡大人為禦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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