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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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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額娘也真是,貴為太后,母儀天下,位在萬萬人之上,人人頂禮膜拜,萬乘之尊,怎麼竟和榮祿這麼一個人人不齒的卑鄙之徒打得火熱呢?她們之間有沒有苟且之事不曾知道,但宮中已有人私下議論額娘和榮祿的事,唉,自己作為一國之主母后卻—— 同治正在胡思亂想,猛然聽到身後有腳步聲,轉身一看,李鴻藻走了進來,渾身落滿了雪花。 同治帝站了起來,「李師傅,下這麼大的雪朕以為你不來了呢?」 「天雖然冷了一些,皇上尚能夠堅持讀書,臣豈有不來之禮?皇上如果不累,臣就接著昨天的內容講解吧。」 同治點了點頭,率先打開書。 李鴻藻今天講授的內容是《孟子》裡面的《齊桓晉文之事》,分析「仁政」與「王清」的關係。講讀之間,李鴻藻發現皇上今天情緒不振,也不能夠很好地集中精力,以為皇上是天冷厭學,就徑直說道:「皇上整日讀書辛苦很少休息,今天又恰逢大雪,天寒地凍,皇上如果覺得太累,就回宮休息吧。」 李鴻藻話音未落,恭親王奕進來了,他拱手說道:「臣奕給皇上請安!」 「皇叔請坐吧,」同治邊吩咐貼身太監給奕看坐。邊問道:「如此大雪,皇叔不在府中取暖,到此有何貴幹?」 奕欠身答道:「臣見今日雪景極佳,信步邊走邊看,不知不覺來到宮中,想到這大雪天皇上該不會到上書房讀書了,便前來看一看,實在令臣欣慰,幾位伴讀的阿哥都沒有來聽課,唯獨皇上在此。也令臣十分放心的是幾位師傅今天一個也不缺,李師傅還特意從府上趕來授課,卑職一定將事奏明兩宮太后給幾位師傅嘉獎,對皇上更應該大加褒揚。」 李鴻藻一抱拳,「恭王爺太客氣了,皇上都能不怕寒冷不畏辛勞在此讀書,臣有何不能來此授課呢?何況給皇上授課也是臣的份內事呀!」 同治也說道:「難得皇叔如此關心朕的學習,朕決不辜負皇叔的一片赤心。」 正在這時,李蓮英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奏報道:「回皇上,兩宮太后爭吵起來,無人敢勸阻,請皇上快去勸解。」 李蓮英抬頭一看恭親王也在這裡,又急忙說道:「恭王爺也一同陪皇上去勸解一下兩宮太后吧?」 「你可知道到底為何爭吵?」 「可能是為了殺不殺勝保的事吧。」李蓮英答道。 同治一聽兩位太后爭吵起來,也十分著急,急忙合上書本對李鴻藻說:「李師傅,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裡吧,朕要和皇叔去勸阻兩位太后爭吵。」 李鴻藻連忙點頭,「皇上儘管去吧,但不要莽撞支持一方反對另一方,冷靜思考,平和勸解,不能把矛盾進一步擴大。」 同治帝會意地點點頭,又催促說:「李蓮英,你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帶路!」 「喳!」 三人直奔儲秀宮。 儲秀宮內已鬧得不可開交,但由於是兩宮太后爭吵,那些宮女太監們誰也不敢上前阻攔,唯恐自己說話不當得罪哪一位。這兩宮太后都不是好惹的,得罪了誰做奴才的也不會有好下場。一般人就不用說,是太監總管崔長禮,儲秀宮總管太監安德海這樣的人都不敢上前,更何況一般人呢? 慈安太后氣得臉色發白,卻也毫不示弱地說道:「你那拉氏不要好了瘡疤忘記疼,不是我等從中求情,大行皇帝早就將你處死了,你怎會有今天的囂張?自從垂簾聽政以來,許多事我都裝作不知,不和你爭奪高低貴賤,事事由著你,可你也太不像話,自以為是,自作主張,今天提升這人明日又提升那人,想殺誰殺誰,想貶誰貶誰,這大清的天下仿佛成了你那拉氏家的私有財產,真是豈有此理!」 慈禧一聽慈安竟然揭了自己的老底,怎能不氣惱呢?白淨的臉由白變紅,由紅而青,她氣急敗壞地說道:「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大行皇帝要殺我是受了肅順、載垣等奸臣的蠱惑,這一點也是滿朝王公大臣人人皆知的。你當時為我求情算你明智,看破肅順等人的險惡用心那並不是我的過錯,錯只能錯在亂臣賊子身上,錯在大行皇帝聽信了讒言。事情已經過去了許久,你不應該提起這捧不上桌面的事壓我。若說起人的短處,誰沒有一些,當初戊午順天鄉試科場案中,你為了侄女碧羅冰玉的丈夫程秀,不也四處活動,恩威並用給程秀開脫罪狀。你罵我心狠手毒,我這樣做是為了誰?如果不心狠手毒,能除去肅順、載垣、端華等人嗎?你不殺人,人卻逼你殺人,如果不是我堅決同意除去他們幾個逆賊,你我能活到今天嗎?這大清的天下還在不在愛新覺羅氏的手裡都很難說。」 「當然,治理國家處理朝政也不能不殺人,但你也要把握住分寸,該殺的人才能殺,不該殺的人也殺,不就成了濫殺無辜的暴君嗎?我出面阻止你殺勝保實在是為了你的名聲著想,你卻一點也不體諒我的心,認為勝保給我送了許多賄賂之銀,我才三番五次給他求情的,你我相處多年,我是那樣的人嗎?我還是一句話,你殺肅順、載垣、端華,那是他們罪有應得該殺,他們死有餘辜!你殺何桂清我不沒有反對嗎?為了前線將士作戰勇敢,人人奮力向前不當逃兵,他雖然不該死罪,但在非常時期殺一儆百也是可以理解的。但你如今又要殺勝保,是萬萬不行的!」 慈禧已氣得兩唇發抖,憋了一會兒,才緩口氣道:「勝保可有罪?」 「有罪!」 「他的那十大罪狀哪一條不當殺?拋棄這些不說,他雖然在剷除肅順等人的過程中出過一些力,我們也給他升官封賞了,可他不知足,再次要求我們封他為親王,這親王的頭銜是可以隨便加封的嗎?居功自傲,要挾太后不當殺嗎?帶兵剿匪,連續潰敗,損兵折將不當殺嗎?」 慈安太后被慈禧這幾句話問得一時啞口無言,過了許久才說道:「勝保固然有罪,但罪不當斬,可以降職任用,以功補過,令他重新到戰場上殺賊立功贖罪。如今正是用人之際,江浙戰場吃緊,洋槍隊又遭慘敗,陝西回民起事聲勢浩大,戰事未定,就斬殺功臣,前線將士會心寒的,喪失大軍戰鬥積極性。更何況勝保是舉足輕重的人物,朝中勢力雄厚,斬了他,也會引起朝中重臣反對的。實話告訴你,我已經收到許多為勝保求情的摺子,就是恭王與醇王也不同意將勝保處斬。」 恰在這時,同治與奕了進來。變沂一聽慈安太后提到自己也不同意斬殺勝保的時,便為難起來,自己還如何出面勸阻呢?只要自己一出口,慈禧太后一定說自己是站在慈安太后的立場上講話。奕無法勸說,只好讓皇上去勸說了。 奕俯在皇上旁邊耳語幾句。 那邊,慈禧與慈安又爭吵起來。 慈禧一聽慈安提到奕,奕等人不同意殺勝保,冷笑道:「他們這些人不同意殺勝保是因為勝保是他們的死黨,是他們這些人的軍事武裝靠山。據我所知,瑞麟、祁寓藻、榮祿等人就堅決主張斬殺勝保。」 慈禧不提榮祿還好,這一提及他把這場爭吵推到了頂峰。 慈安一聽慈禧提及榮祿,冷冷一笑:「你還說起榮祿,他是什麼東西,不是你看在往日的情份上怎會把他從一個下等小官提升到御前大臣一職。無論是看在往日舊情的份上還是後來破格提拔的情份上,榮祿也會死心踏地聽從你的命令,他這麼一個見風使舵、鑽營投機之人能不看著你的眼色行事嗎?只怕——嘿嘿!」 慈禧的臉刷地紅到了耳根,心中奇道,她怎麼會知道我和榮祿的這些私事呢?莫非她暗中派人監視我的行動,那天晚上的響動聲就是她所派遣之人碰出的?哼!抓賊抓贓,捉姦拿雙。你沒有真憑實據膽敢誹謗我一定要你知道那拉氏的厲害!若想道聽途說幾句話就治住我你是白日做夢。 想至此,慈禧也冷笑著,緊逼一句喝問道:「只怕什麼?有話儘管直說,別吞吞吐吐,我那拉氏站得直行得正,心裡無事不怕鬼敲門,哪個該死的亂嚼舌頭之人儘管去說好了!」 「哼,越是這麼說越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真是問心無愧就——」 「就什麼?」 慈安也只是從下人的議論中聽到幾句風聲,確實無根無據,按照她平時的修養是決不會提及這等「莫須有」無聊之事的。今天也是在氣頭上,一時衝動說了出來,說出來後有點後悔了,但為時已晚。 慈禧知道慈安並沒有抓到自己什麼,馬上來了勁,猛地一拍桌子質問道:「你血口噴人是為自己掩羞吧?」 慈安一聽這話又氣得臉色發青,卻一時講不出話來。 正在這時,同治從外間闖進內室,高聲喊道:「孩兒拜見兩位太后!」 他匆匆施一個禮,先上前拉住慈安太后說道:「皇額娘,兒臣送你回宮,請皇額娘息怒。」 慈安憋了一肚子氣,一見皇上用手拉著自己,仰頭可憐巴巴地哀求神色。一時百感交集,緊緊地抱住同治委屈地哭了。 同治也不知說些什麼,陪著默默流淚。好久,才抬起頭,用手拉了拉慈安的衣袖:「皇額娘,你回宮吧,天這麼冷會哭壞身子的,兒臣扶你回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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