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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


  又過了一會兒,榮祿攢足勁,終於爬了上去,伸手抓住了風箏的線,把風箏取了下來。

  蘭兒在樹下拍著笑,快活地直嚷嚷:「榮大哥真行,榮大哥勇敢,將來一定是一位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榮祿沿著樹幹慢慢下來了,就在雙腳快要著地時,他雙手一滑,猛地從樹幹上摔了下來。幸虧距地面低,才沒有摔傷,但雙手也拉破了鮮血直流,白淨的小臉上也劃出一道血痕來。

  蘭兒急忙掏出巾帕給他擦臉上的傷痕,用巾帕給他包紮流血的雙手。心疼得跺著腳,大顆大顆的淚水滾了下來。

  榮祿卻滿足地笑了,他用鮮血贏得了蘭兒的眼淚和男子漢的稱號。

  榮祿看著慈禧又流出了大顆大顆的淚水,無可奈何地歎口氣:「你真的是一隻天鵝,而我確實是一隻醜小鴨,花蝴蝶。小烏龜。」

  慈禧也歎息一聲:「我這只天鵝也是你從那樹上解救下來的,將來還可能再一次被大樹所絆,山岸所阻,仍需要你這樣的男子漢去解救。」

  榮祿苦笑一下,意味深長地說:「如果真的需要,別說是劃破肚皮,拉破手皮,就是丟了這條命也值得。沒有同年同月同日同時生,只願同年同月同日同時死,生死相許,舍我其誰。」

  「如果真有這麼一天,我也會隨你一同離去的。」

  榮祿搖搖頭,「你能記住我,對我如此,我已經感激不盡了,還會再渴求什麼呢?這也許真的就是命運吧,你是天鵝,我是醜小鴨,天鵝小鴨註定要分離的。那時我不信命,現在信了。」

  慈禧看著榮祿,「別說這些傷感的事了,說點現實的吧。你來宮中找我有事嗎?」

  「你不說我差點忘了呢?有事,有事,一封從陝西送來的密劄,封面上要求你親啟。」

  又是陝西來的密劄,慈禧內心一怔,她接過來看了看:「你先回去吧,我再靜靜呆一會兒。」

  榮祿深情地向慈禧看了一眼,不聲不響地走了。望著榮祿離去的背影,慈禧心中也不是滋味,問世間情義價幾何?

  慈禧迅速拆開信劄,只見上面簡短地寫著:

  恭請慈禧太后台駕:

  臣在陝剿匪之際捕獲一西藏喇嘛叫桑巴特,他自稱是太后舊相識,曾在宮內為太后效力,不慎得罪太后而逃脫,臣請示太后作何處置?

  臣在陝剿匪實在辛勞,望太后給臣嘉獎,以鼓舞士氣,早日蕩平亂党,以安太后心頭之病。靜候太后佳音。欽差大臣,兵部尚書勝保頓首。

  慈禧看罷勝保的來信,氣得咬牙切齒,如此看來,那蔡壽祺所奏之事屬實。哼,你勝保要以此要挾於我,沒門,我且與你勝保鬥一鬥,看看是魚死還是網破!

  勝保是怎樣的一個人慈禧十分清楚,早在她為貴妃時就與勝保有所交往。勝保是權臣,咸豐皇上對他也是高看一眼,那時,那拉氏沒名沒分,當然希望朝中有個靠山,能在皇上面前給她美言幾句,她在宮中的地位能夠鞏固,日子也好過一些。她曾私下備了一份厚禮著人給勝保送去,勝保雖然收下了那拉氏的禮物,卻什麼事也沒給她做,讓那拉氏氣得直瞪眼也沒有辦法。

  自從生下載淳之後,勝保對那拉氏的太后明顯轉變了,主動備了禮物來向她進貢,希望那拉氏在皇上面前給他美言幾句。當然,勝保也看出了載淳一定是未來皇位的繼承人,那拉氏的地位會日漸上升的。從那時起,慈禧就知道勝保是一個見風使舵的人。

  在辛酉政變過程中,那拉氏為了能攏住勝保這位實權派人物,也費盡了心思,讓奕向勝保許下好多動聽的諾言,其中一條就是加封他為親王頭銜。處死肅順、載垣、端華的過程中,勝保確實立下汗馬功勞。事成之後,慈禧也—一向勝保兌現曾許下的諾言,給他加官晉爵、賞賜古玩珍品,唯有那親王的頭銜沒有給勝保兌現。也不是她不想給勝保,實在是慈安太后堅決不同意。認為親王頭銜只能加封皇族內部諸人,其他王爺頭銜多是世襲,而勝保非皇族親屬,加封親王頭銜不合祖制,也會引起朝野震動,不利於對吏制的管理。慈禧私下找到宗人府令奕,同他商量,奕也認為加封勝保親王頭銜不合適。慈禧剛開始聽政,又有慈安同在,從名分上慈安比她稍長一些,她也不敢獨斷專行。就這樣,勝保的親王頭銜才不了了之。

  但是,勝保並不這樣認為,他就認為慈禧出爾反爾,違背諾言,輕視於他,心中很是不滿。也是事情湊巧,那桑巴特竟然落到他手中,並把一段鮮為人知的秘密告訴了他。勝保怎能不借此機會要挾慈禧加封他為親王呢?

  勝保在信中雖然說得含蓄,但慈禧心中有數,她知道勝保向她要求什麼?這不是硬逼鴨子上架嗎?為了何桂清與榮祿的事,慈安與奕對她十分不滿。殺了何桂清是為了明紀立威,但有點過分,提升榮祿是為了嘉獎榮祿在回鑾途中的貢獻,但把他從一個沒名沒份的小官兒猛然提到御前大臣之職,真可謂一步登天。更令慈安與奕不滿的是大行皇帝梓宮剛剛下葬,慈禧竟然與榮祿卿卿我我,眉來眼去,弄得儲秀宮太監總管安德海都醋意大發。

  慈禧回到儲秀宮,安德海就主動迎了上去,嘿嘿奸笑一聲:「太后在御花園中賞景還開心吧?」

  慈禧一聽就知道這小子說這話是不懷好心,也知道榮祿去御花園是他告訴的。便朝臉給他一巴掌,罵道:「小安子,你這個龜孫王八羔子,其他人在背後對老娘說三道四我可以原諒,不知者不怪,只要老娘站得直行得正,就讓一些不懷好心的人嚼舌頭去吧?而你這該死小東西也跟著起哄亂嚷嚷,看我不宰了你這小蹄子。」

  這一巴掌著實不輕,安德海小小白臉馬上腫了起來,嘴角也流出一絲血來。安德海顧不了臉上的火辣辣痛,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哀求說:「太后,奴才確實沒有別的什麼意思,奴才對太后的一片忠誠太后不會不知吧,望太后看在奴才侍奉您老人家多年的情份……」

  安德海跟隨慈禧多年,對於她是什麼樣的人何嘗不知?她殺一個人真如宰了一隻小雞,話在氣頭上說什麼都可以,萬一當了真,自己的這條小命算完了,再次叩頭哀求說:「太后的心情奴才何嘗不知,奴才挖空心思給太后開開心,讓太后高興高興,想不到奴才弄巧成拙,求太后……」

  慈禧翻眼瞧瞧安德海苦喪著臉,一把鼻子一把淚的樣子,又好氣又好笑,緩和一下神色說:「起來吧,下不為例,念你一向誠實可信,這次就饒了你。」

  「謝大後!」安德海急忙爬了起來。

  「小安子,我這幾天的處境你也不是不知道,你給我惹的麻煩夠大的啦,還不知好歹地惹我生氣,打你虧不虧?你瞧這是什麼?」

  慈禧把勝保的要挾信遞了過去,安德海接過一看,暗暗吃驚,十分後怕地說:「太后,小的實在弄不明白,我親眼看見桑巴特吃了奴才給他的鶴頂紅藥酒,他居然沒有死,真是邪門,莫非這人真有起死回生之術?」

  「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有用了,不管他是怎樣活過來的,必須想法彌補才行,如今可怕的不是桑巴特,而是勝保,對付勝保比桑巴特要難得多,他是舉朝上下人人皆知的一品大員,又手握兵權,弄不妙會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須小心謀劃才行。」

  「太后分析得有理,太后分析得有理!太后心中一定有制服勝保的妙計了吧?」

  慈禧的眉毛擰成一團,她思索了許久,才狠狠地說道:「一不做二不休,如今唯一可行的辦法就是殺人滅口!蔡壽祺信中說勝保已將桑巴特除去,他這樣做是防止桑巴特把秘密外泄,他就不能獨自佔有這個秘密了,我設法抓住勝保的一個過錯將他押解回京,再想法處死他就行了。」

  安德海有所顧慮地說道:「與其把勝保押解回京處死,不如在陝西就地處死了。他到了京中,萬一知道是太后給他定的罪,這麼一嚷嚷,豈不更糟嗎?」

  「小安子,這你就不懂了,勝保是欽差大臣,兵權在握,你能在陝西處死他嗎?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萬一將他逼急了,他起兵謀反不更是心頭大患嗎?對於他這樣的人不同于桑巴特,可以不明不白地把他毒死,只有先解除勝保的兵權,把他拿回來才好收拾他。桑巴特已經死了,死無對證嗎?把勝保投進大牢,派我的人好生看管著,他嚷嚷給誰聽,如果他膽敢亂言亂語,本宮抓他一個詆毀罪即刻將他賜死。」

  安德海把頭點得如小雞啄食,「太后的見識實在令小的佩服,只是如何捏勝保的錯呢?必須一項能說得出口,擺上桌面的罪狀才行啊?」

  慈禧冷冷一笑,「勝保做事一向專橫跋扈,為人貪婪好色,捏他一個什麼罪還不是易如反掌。」

  「他遠在陝西,我們沒有真憑實據呀,必須暗中派人去陝西調查才行。」

  「那倒不必,蔡壽祺能夠事先向我告密,說明他和勝保是明合暗不合,他跟隨勝保多年,對勝保所作所為自然了如指掌,只要他回到京城,答應給他一些好處,還怕他不給我們辦事嗎?哈哈!」

  安德海一拍腦瓜,「哎喲,我這龜孫羔子的腦袋怎麼就這樣不開竅呢?今後還得讓太后多罵幾句,多打幾巴掌,長期不打不罵這小腦瓜就鏽成一個鐵蛋了。」

  「小安子,照你這麼說老娘還得多打你幾下才行?」

  「太后,打是痛,罵是愛,不打不罵不自在呀。」

  哈哈,兩人都開心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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