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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奕一聽桂良分析的在理,心頭的一塊病掉了,但仍謹慎地說:「還是小心一些為好,如果曾國藩與肅順等人聯盟,他擁兵在外,放過洪匪北上那可後患無窮啊。」

  「恭王小心謹慎是正確的,諒曾國藩不會走此下策的,他與肅順等人交往甚少,對肅順做法一向頗有微詞,怎會在關鍵的時候置身家性命與一生富貴不要而走向亂臣賊子之路吧?恭王對太平妖匪的顧慮也不必放在心上,從江南傳來的消息,洪匪最高層領導之間內訌,楊秀清被殺、韋昌輝被誅,石達開帶兵出走金陵,洪秀全這個逆賊自顧不暇,恐怕再無北上西征之心,只求江南自保呢?」

  奕歎息一聲,「反賊內訌,我朝不也是為權而鬥嗎?謹望早早除去弄權朝政的奸人,集中兵力南下剿滅洪匪,收復洪匪掠去的疆土,重振大清的國威。」

  奕雖然嘴上這麼說著,內心也十分矛盾痛苦,對大清國的命運充滿憂慮之情。

  眾人又就迎駕回鑾和護送梓宮一事認真分析一下,斟酌捕拿八大臣的最佳方案。

  眾人正在討論著,侍從人員來報說大內總管太監崔長禮來見恭王。奕知道崔長禮突然到此一定有什麼大事來報,難道熱河有人送來什麼重要的信息,奕立即到另一偏房等候崔長禮。

  崔長禮把劉二壽所說的情況講一遍,奕已從曹毓英那裡瞭解一二,經崔長禮這麼一說,情況完全證實了。

  崔長禮詢問奕如何應付肅順尋找傳國禦璽的事,奕思考一會兒說道:「先告訴肅順,就說正在盡力尋找禦璽,待到回鑾之日再通知肅順,就說禦璽已經找到,為了防止兩宮大後先行人宮拿走,請他速派人取走。」

  奕又告誡崔長禮需要注意的幾件事,並再三叮囑一番才讓他回宮。

  奕回到書房,又把崔長禮奏報的事同幾人講一遍,眾人對曹毓英的疑慮打消了,對勝保赴熱河一事也完全放下心。

  奕詳細聽取了幾人的建議,對下步拘拿八大臣的計劃重新作了佈置。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只等熱河回鑾的人馬開赴京師,一張嚴密結實的天羅地網就可收網了。

  熱河芳園居

  肅順、端華、載垣等大臣正在討論幼皇載淳登極大殿和回鑾京師的事,他們八人的意見出現了分歧。

  杜翰反對說:「如今京師情況不明,匆匆回鑾實在是下策,倘若京師有變,後悔都來不及了,只會束手就擒,請你們三思。」

  肅順自信地說:「杜大人就放心地回去吧,陳孚恩從京中送來信,京中有許多王公大臣反對兩宮太后垂簾聽政,要求將董元醇解職治罪呢?據報,曾國藩、左宗棠等人也堅決反對太后聽政。勝保就不用說,拜謁梓宮私下同我商量阻止太后掌權一事。有這幾位擁兵的一品大員傾向我們,杜大人還怕什麼?」

  杜翰仍然在搖頭,「不知為何,我一直感覺勝保這老傢伙不可靠,他曾是大行皇帝的紅人,也曾和西太后那拉氏交往過密,如今又倒向我們,這裡面可否有什麼陰謀?先查清再回鑾也不急,何必盲目回京呢?京師都是奕的勢力呀!」

  載垣說道:「勝保是個見風使舵的人,這一點也是人人共知的,他見兩宮太后大勢已去,轉而投靠我等也可以理解,他要尋找我等的勢力作靠山,我等正好利用他手中的兵權做後盾,護送回鑾的兵馬正準備調用他的呢?」

  杜翰一聽,大驚失色,「萬萬不可,萬萬不可!對北京的情況沒有完全瞭解前,萬萬不能使用來自北京一帶的軍隊護駕,如果勝保早已與奕等人串通好,故意引誘我等上鉤的。上勝保護駕不就是引狼入室嗎?路中兵變我等必然束手就擒。」

  端華點點頭,「杜寺郎言之有理,我看就不用勝保的軍隊,另調新的兵了護駕。」

  肅順不高興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何況我等已經與勝保講定,調他的軍隊前來護駕,勝保也爽快地答應了。如果現在拒絕使用勝保的人馬而另調他人,勝保見我等出爾反爾對他信疑參半,一怒之下再與奕合作對我等發難,豈不把好事做成壞事?」

  「那該如何?」端華問道。

  「那就令他護送大清皇帝梓宮,我等另派人護駕皇上和太后,只要把他們扣在手中,諒奕也不敢輕舉妄動!」穆蔭建議說。

  肅順也認為穆蔭的建議可行。

  杜翰沉默了許久又問道:「能否將回鑾日期改動;再後推一段時間,或先將大行皇帝梓宮扶送回京,太后與皇上暫不回鑾呢?」

  景壽急忙說道:「這樣恐怕不合適吧,要回鑾都回、要不走都不走,不能先運走梓宮後仍將兩宮太后與皇上留在熱河行宮,那樣做會招致天下人非議,認為我等有「挾天子而令諸侯」之心。假如有人打著「擁君清側」的旗號興兵問罪我等作何解釋,千古駡名何人獨擔?」

  肅順也認為杜翰的想法不可取,安慰說:「杜翰請放心,京中的實情我已了如指掌,派出幾批密探打聽動向,反應幾乎一致,奕孤掌難鳴,無法與我等抗爭,其餘人事不關已高高掛起,明哲保身,但求安穩,一些見風使舵之人都投靠了我們,包括大內總管崔長禮都是我在宮中的內線,那日傳來話,給我完成一件大事呢?」

  肅順沒有把崔長禮幫他找到傳國禦璽的事說出來,他準備獨自佔有它,為將來的那樁事暗暗作準備。

  肅順見杜翰對回鑾一事仍心存顧忌,進一步解釋道:「兩宮太后及留京大臣已經多次請求回鑾之事,這回鑾日期已經確定並諭旨通告天下,怎好再隨便更動呢?那樣做不又給兩宮太后留下非議的把柄,私下咒駡我等專權呢?」

  「正是由於兩宮太后回鑾之心如此急切才令我猜疑呢?」

  肅順笑了,「杜兄不必多慮了,自去年離京至今一年有餘,別說兩宮太后,就是你我何嘗不想回京呢?這裡地處塞外,地氣寒冷,度夏避暑尚可,過冬實在不宜,眼看又近冬日,兩宮太后回鑾心切一是感到此地天涼與身體不適的原因,另一點就是痛失先皇,不忍再讓大行皇帝梓宮漂泊塞外,希望早日扶送京師罷了。」

  杜翰不再作聲。

  八大臣各自散去不久,淳親王奕誴走了進來,老遠就沖著肅順喊道:「肅六,請我喝酒吧,我可以告訴你一個秘密。」

  肅順笑了,「王爺,想喝酒還不是一句話嗎?什麼酒儘管說,是二鍋頭,茅臺、杏花村、女兒紅,還是狀元紅、杜康?先把秘密告訴我,讓我聽一聽可是秘密才給酒喝呢?」

  「當然是秘密了,肅六,有人要殺你呢?讓我陪你喝杯酒吧,現在不喝,待你被人殺後只怕想喝還喝不上呢?」

  肅順以為奕誴同他說笑,也不放在心上,把頭一伸,笑著說:「誰想殺我來殺吧?只要他有能耐把這頭殺掉,只怕還沒有人有這個膽。」

  「好好,既然你肅順不怕死,我也不說了,今天的酒也不喝了,待到你殺頭之日我再陪你喝吧。」

  奕誴說著東倒西歪地走出門來,肅順見他整日都喝成這個樣子,對外邊的事都是不聞不問,也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唉,人到這個地步與豬狗無異,何不早早離開人間呢?于己於他人都不錯!」

  吏部侍郎黃漢見。淳王爺搖搖晃晃地走遠了,也向肅順建議道:「肅大人,淳王爺的話也許有道理,不能不防啊!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無,還是小心為上,萬萬不能讓兩宮太后打個措手不及。」

  肅順笑了,拍拍自己的腦瓜說:「這個玩藝還沒有老化,一切都佈署停當,不會有何閃失的,萬萬不要聽老王爺胡言亂語擾我軍心。」

  「肅大人,也許老王爺是故意這麼說的,通過這種方式提醒肅大人注意事件動態。也許老王爺是『眾人皆醉唯我醒』吧,有備無患!」

  「既然黃侍郎再三提醒我注意有人為難我等,那就多調幾支人馬來熱河護駕,分三路來往照應護駕,以備不測。」

  肅順經幾人這麼一提醒,心中也有幾分的顧慮,頗有點後悔同意兩宮太后、小皇上回鑾了。

  肅順找到載垣和端華,把自己的擔心說了出來,兩人也害怕起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怎麼辦?必須想法尋找解救措施!」端華催促說。

  肅順心一橫說道:「如今的解救措施只有一個,就是圍攻兩宮太后把持載淳,從而號令天下,引誘留京的王公大臣到熱河為幼皇舉行登基大典,然後對他們全部抓起來,與我等同心同力者放出來加官晉爵使用,逆我等者全部殺掉!」

  「不可,萬萬不可!這是逆天下之大不諱,要留下千古駡名的。」載垣阻止說。

  「有什麼不可,無毒不丈夫,自古成大事之人哪個不是心狠手毒?哪一位登上九王之尊的帝王不是兩手沾滿鮮血,父子兄弟都可相殺,更何況是他人?李世民玄武門之變弑兄即位,宋太祖趙匡胤的江山也是從柴家孤兒寡母手中奪得的,明成祖朱棣逼死侄兒朱允文才得以擁政北京。這些且不說,就是我朝的江山得來又是光彩的嗎?太祖起家之時併吞蒙滿各部殺過多少人、流過多少血,雍正爺為了自己的皇位安穩置親骨肉于不顧,兄弟殘殺累及幾代。如果他們都講仁義道德、厚良善恭,逞一時婦人之仁,何能有自己的幾百年霸業?」

  肅順一口氣講了許多,但載垣與端華兩人堅決反對,以下犯上天地不容,會遭報應的。

  肅順哈哈一笑,「報應?上天如果真能夠報應,只怕這個時代不會有貧困、兇殺、偷盜、姦淫了,那不過是一些無法改變個人命運懲惡揚善之人發出的無奈呼喚。世上哪有什麼報應?哪有什麼王法?誰當權誰的話就是王法,誰無能誰就遭到報應!」

  肅順口吐白沫說了許多,可載垣、端華兩人只是搖頭,肅順萬般無奈一跺腳說道:「既然你們不願承擔這千古駡名,想當忠臣良相,做正人君子,我也沒有辦法,只好聽天由命了,假如回京被捉只怪我們祖墳沒有葬到風水寶地,個人命短。」

  端華發話了,「老六,不是我們不敢,也不是我們沒有這個心,這事做不得,時機不成熟,倉促行事,只會害人又害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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