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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鈕祜祿氏接過董元醇的摺子認真看了起來。

  那拉氏又開始看匡源和焦佑瀛兩人合寫的摺子。剛才溫和的臉變得通紅,繼而又慘白,最後是鐵青,看完之後往案上一甩:「真是豈有此理!」

  鈕祜祿氏看完兩份摺子臉色也十分凝重,半晌不語,她知道董元醇的摺子是奕授命,也很合她們姐妹的心意,但反對的人也一定不少,八大臣首當其中,匡源與焦佑瀛已經向自己發出挑戰。

  「以妹妹之見如何對付這兩份摺子呢?」

  「咱姐妹將董元醇的摺子扣而不發,只把匡源與焦佑瀛的折於退回就可以了,我們不給,肅順估計我們姐妹有聽政之心,一定前來找我們,那時再與八大臣理會。」

  鈕祜祿氏也認為可行,點頭稱是。

  果然不出所料,八大臣見摺子扣留在兩宮太后那裡沒有下發,知道太后已有聽政之心,便上殿與兩宮太后駁辯。

  肅順徑直問道:「請兩宮太后將董元醇的摺子駁回,此折純是一紙胡言亂語,不可理喻,望太后以大局為重,萬萬不可輕信讒言做出有傷國體的事來。」

  鈕祜祿氏太后惱了,「董元醇的摺子言之有理,說之有據,怎能說是一派胡言,本宮以為匡源與焦佑瀛的摺子才是一派胡言呢?」

  不待肅順反駁,匡源率先說道:「太后此言差矣!我朝自太祖以來已曆十代尚無皇太后垂簾聽政的先例,就是受萬民敬仰的孝莊皇太后也只是在深宮之中教誨順治爺與康熙爺兩代皇上。兩位太后與考莊皇太后相比怎樣?如果臨朝聽政豈不是不自量力,恐怕遭天下人所譏笑,請太后收斂此心,以後宮貽養天年為懷。」

  西太后那拉氏一見,匡源出語狂傲,也大為不敬,十分生氣,尖酸地說道:「匡源,你身為軍機大臣、吏部左侍郎,自稱早年飽讀經書,學富五車,才高八斗,經史、子集無所不通,諸子百家無所不曉,有安邦定國之才,經天緯地之識,怎麼如此鼠目寸光,只懂眼前不解遠古。我朝沒有太后聽政,難道,歷史上就沒有嗎?本宮雖是一婦人,也沒有什麼遠大見識,更是少讀經書,但也知道歷史上太后聽政之事是比比皆是。漢代有和常之後,順帝之後聽過政,晉朝康帝后也聽過政,遼國的景宗皇后,興宗皇后也垂過簾。宋朝的幾位皇后就更不用說了,宋真宗之後、仁宗之後、宋英宗之後不都臨朝協助幼皇處理國政嗎?即使歷史沒有先例,難道後人就不能推陳出新嗎?如果沒有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只怕匡侍郎尚不知螃蟹怎麼吃呢?本官認為董元醇主張的太后垂簾聽政是減少與避免個別權臣獨攬朝政蒙蔽皇上的可行辦法。」

  西太后的這番話說得匡源面紅耳赤,自己身為七尺男子漢,又滿腹經綸卻沒有論過一個女流之輩,深感窩囊。那拉氏雖是太后,但是靠大行皇帝的寵倖獲得的殊榮,她有何能奈居於此位?匡源看輕了西太后,卻自找屈辱敗了下來。

  焦佑瀛一見匡源竟沒有論辯過一個弱女子,十分不服氣,站起來說道:「董元醇提出的太后垂簾聽政是對大行皇帝不恭不敬。先皇屍骨未寒,遺命就廢人所廢,妄圖篡改先皇遺詔而擅權江山社稷,欲行呂雉後塵、步武則天老路,實在是愚笨之舉措,猶如螳臂攔車、蜉蟻撼樹,不自量力,缺少自知之明!董元醇是受留京的二心之人所使,才如此胡言亂語,提出什麼垂簾聽政,另簡親王輔政的謬論,實在是為二心之人攫取權柄提供口舌,太后怎能偏聽讒言不明事理呢?」

  焦佑瀛聰明得多,他先拿出先帝遺詔壓服兩宮太后,又用歷史上兩位女野心家呂後與武則天作比,暗示兩人不要搞纂權奪國的陰謀,同時,他又以攻擊奕來轉移話題,以此迫使兩宮大後無言以對。

  誰知焦佑瀛話音剛落,東太后鈕祜祿氏就厲聲喝斥道:「焦少卿,你還有臉在本宮面前提起先皇遺詔,先皇賓天之際委命你等為顧命大臣,意在寄希望於你等盡心盡責地輔助幼皇,協助我們處理朝政。誰知大行皇帝梓宮尚在野外你等就愧對先皇,違背先皇遺願,陰謀奪權誤國置我等孤兒寡母為你等的傀儡。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正是如此,遠在千里之外的一個小小禦史都看出你們的野心,才大膽地提出垂簾聽政,另簡親王輔政的主張,實在是興國的大計,完全為了大清王朝的長治久安著想,有何不妥?」

  杜翰見匡源、焦佑瀛兩人仍不能論辯勝兩宮太后,也站了出來:「太后聽政不可,另簡親王輔政就更不可!這是奕懷有二心的一個擋門炮,他妄想通過親王輔政的要求成為皇上身邊的權臣,這才暗中指使董元醇遞上此折,望太后明察秋毫,不可輕信讒言誤國誤民。太后請想:這裡的所謂親王顯然指奕、奕兩人,倘若二人能夠輔政,先皇為何不在遺詔中任命他們為贊襄政務的顧命大臣呢?奕在京留守,先皇對他的種種做法都將信將疑,認為奕懷有二心,而事實也確實這樣。先皇在臨終前再三告誡我等務必防範,奕聽到大行皇帝崩駕的消息後有所行動,因此,沒有讓他到熱河行在拜謁梓宮,唯恐他以拜謁梓宮為名做出不義之舉。假若兩宮太后重新起用奕,這不僅違背了先皇遺願,也是為野心人提供方便之門,只怕將來悔之晚矣!請兩位太后三思而後行。」

  杜翰吸取匡源與焦佑瀛兩人的教訓,語言稍稍緩和一些,以攻擊奕,離散兩宮太后對奕的信任,從而瓦解對六陣營,達到駁斥摺子的目的。

  那拉氏可不理杜翰這一套,她冷笑道:「杜侍郎,大行皇帝為何沒有任命奕與奕為顧命大臣,直到臨終仍然對兩人有成見?這裡面你應該清楚。你身為軍機大臣,卻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屢屢進讒言、挑撥大行皇帝的手足情,從而蒙蔽先皇,以讒言取得先皇的信任而擠入顧命大臣之列,不知悔過。如今又花言巧語來欺騙愚弄我們姐妹,離散我等與眾親王的關係,居心何在?」

  杜翰見自己來軟的不行,有點火了,大聲叫嚷說:「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倘若聽信他人讒言,我等決難奉命!」

  肅順也猛地折斷手中的摺扇,厲聲說道:「西太后不必如此囂張,先皇當初就看你有纂權奪位之心準備將你賜死,你僥倖活到今天實屬先皇一時發夫人之仁。你如今慫恿東太后垂簾聽政根本不是為皇上著想,更不是為大清國的二百年基業著想,純粹為了個人一己私心,今日沒有掌握大權就如此狂妄貪權,只怕日後比武則天還心毒手辣呢?」

  那拉氏不待肅順說下去,隨手抄起案上的茶杯向肅順擲去,罵道:「肅六賊子,你敢辱駡本宮欺淩我孤兒寡母罪當殊殺!」

  那拉氏說著,把茶杯砸向肅順頭一偏躲過那扔來的茶杯,啪地一聲砸碎在地。

  幼皇載淳哪見過這場面,哇地一聲大哭起來:「額娘,皇額娘,我怕,我怕!」鈕祜祿氏急忙把嚇哭的皇上抱在懷裡,用手輕輕一摸:「呀!皇上嚇尿褲子了。」

  恰親王知道這事暫且解決不了,向其他幾人使個眼色,

  說道:「走!」

  八大臣氣哼哼地退了出去。

  鈕祜祿氏命人給載淳換上一套新衣服回來,見那拉氏淚流滿面地坐在空蕩蕩的大殿裡一動不動,拍拍載淳,示意他去叫走額娘。

  小皇帝怯怯地走到額娘跟前,拉拉額娘衣襟說道:「額娘,回房休息吧,別傷心了。你哭皇兒也想哭。」

  那拉氏抬眼看看臉上掛滿淚水的載淳,一腔委屈哇地哭了出來,一把抱住載淳大聲地抽泣著。

  載淳一邊為額娘抹眼淚,一邊流著淚安慰說:「額娘不哭,額娘乖,不哭!」

  鈕祜祿氏也過來安慰說:「妹妹回房歇息吧,聽政一事也不是一時能夠解決的,如果我們姐妹爭取不到就算了吧。唉,誰叫咱們是女人的。」

  那拉氏止住哭泣。邊擦淚邊說道:「姐姐萬萬不能說這些喪氣話,如果我們讓步了,他們便以為我們姐妹也不過如此,更不會把我們放在眼裡,那今後的日子就更難過了,事事總得努力爭取,哪有一帆風順的事呢?堅持下去也許就會勝利的。」

  「唉!妹妹說得也是,不是姐姐沒有信心,做事也不必一定要頂尺頂寸的,也要講個策略。奕不是讓我們再苦再難也要委屈一下嗎?等到了京師再與他們幾人作較量,爭個高低勝負,現在不是爭勝的時候,這垂簾聽政的事就暫且退讓一步,也讓他們放鬆警惕,麻痹他們,到了收網的時候再讓他們知道咱們姐妹的手腕。誰笑到最後誰笑得最好,先流幾滴眼淚算什麼,妹妹你說是嗎?」

  那拉氏點點頭,「妹妹聽姐姐的安排就是。」

  鈕祜祿氏說服了那拉氏,暫時向八大臣退讓一步,同意取消垂簾聽政的提議,將董元醇的摺子駁回。這樣,八大臣才恢復正常的工作。

  肅順等人見兩宮太后終於屈服,老老實實地按照他們的心意做事,十分得意,言談舉止更加驕橫,也更不把兩宮太后放在眼裡。

  與此同時,肅順為了達到他總攬朝政的最大目的,悄悄進行了另一個行動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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