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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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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錚亮的閃電像一把鋒利的長劍把漆黑的暗夜劈出一條縫來。隨著一聲響亮的炸雷,熱河行宮裡的所有人都驚醒,煙波致爽殿內的王公大臣們更是心驚膽戰。 咸豐帝又咳嗽幾聲,他猛地坐了起來,哇地一聲,一口暗紫的汙血噴在帳子上,醒目刺眼腥臭。 咸豐向窗外轉過頭,「啊」叫一聲猛地躺倒在禦榻上與世長辭了。 窗外,又一道閃電,又一聲炸雷,豆大的雨點嘩嘩而下。 殿內,隨著大阿哥載淳一聲清脆的哀號,人們終於明白了怎麼回事,都不約而同地大哭起來。但此時的內心不再憋悶,心裡亮敞了許多,也舒坦了許多。 狂風驟雨給這悶熱的夏夜帶來了一股清新和涼爽。 這一天是咸豐十一年七月十七日,公元一八六一年八月二十二日,咸豐帝享年三十一歲。 雨過天晴,一輪火紅的太陽又像昨日一樣從東方升起,萬道霞光照在雨水沖洗的花枝上吐豔滴翠,說不出多麼清新與爽心。 肅順在兩行淚痕洗過的面容下是一顆異常欣喜的心,他迎著陽光大踏步邁進芳園居。 其他七位贊襄大臣已經等在那裡,他們一見肅順走了進來,同時站了起來。 肅順頻頻點頭,「不必客氣,不必客氣,我們討論當務之急吧。」 他邊說邊坐了下來。「大行皇帝龍馭上賓,國不可一日無主,我等受命輔佐幼皇,就應該擔當起大任來,按照慣例,先將大行皇帝遺詔頒告天下,再頒告喜詔,立大阿哥為皇帝。接著佈告天下,頒行哀詔,諸位以為如何?」 「肅大人言之在理,理當如此,這事就由肅大人和杜大人去做吧。」載垣提議說。 「我們再討論一下大行皇帝的喪儀小組成員吧,應調派留守京師的哪些官員來此共商此事?」 端華沖景壽點點頭「額附大人以為調誰來此合適?」 景壽知道自己若直說調奕來此必遭眾人反對,明白端華一定會讓陳孚恩來熱河行宮的,只好籠統地說道:「留京各位親王、郡王,再加上幾位一品大員是不能少的,這也是治理喪儀的慣例了。」 端華不以為然,「為大行皇上治理喪事固然重要,留守京師更為重要,以在下之見,幾位王爺還是留守京師更重要,至於一品大員呢來個別人就可以了,這熱河的官員已經很多了,何必要那麼多人呢?」 景壽沒有作聲。 肅順淡淡一笑,「額附大人提得也在理。幾位親王應理是喪儀小組成員,但是成員也未必一定要來熱河行宮,京師也應佈置一些典儀,就讓他們負責京師方面的喪儀就是了,既可鎮守京師又不失禮節。」 景壽十分清楚肅順此話的含義,他也明白自己人單勢孤,想給奕說幾句話是一定要遭反對的,只好沉默不語。心道:大行皇帝屍骨未寒就如此專權,還不知今後會做出怎樣的事呢?心中暗暗歎息一聲。 禮部侍郎杜翰忽然提議說:「治理喪儀的小組成員就按肅大人所說的方案擬定即可,還有一事必須定奪,牽扯到新皇登基的詔書與禮儀排列,如不事先定好,只怕到時會引出誤會來。」 「何事如此重要,請杜兄明說?」 「貞皇后理應成為太后,而懿貴妃為新皇生母,按照慣例也應尊為太后,兩後並尊如何分列,是等列還是有高下前後之分?」 「嗯——,這的確是一件大事,還十分棘手呢?」吏部右侍郎匡源附和道。 肅順一聽杜翰提議兩後並尊,心中十分不悅,冷冷地說道:「大行皇帝曾提出將懿貴妃賜死之事我等也已經知道,大行皇帝此舉意在杜絕懿貴妃以新皇生母的緣故升為皇太后,將來弄權誤國。大行皇帝在眾人的求情下雖然將懿貴妃免死,但一直是深惡痛絕之的,因此把『禦賞』章賜貞皇后而沒有賜懿貴妃,我等怎能違背大行皇帝遺願而主張兩後並尊呢?」 杜翰知道肅順對懿貴妃一直心存芥蒂,讓大行皇帝對懿貴妃賜死的主張就是他慫恿的,如今又借權打擊懿貴妃,但他的話是毫無道理的。 匡源也認為不妥,「無論如何,懿貴妃被大行皇帝免死,她作為新皇生母理應尊為太后,如果我等拒絕將懿貴妃尊為太后,只怕其他朝臣彈劾我等專權誤國,皇上也不會同意的,那樣做對我等有害無益。」 「皇上?皇上不同意能奈我等如何?」 肅順此話一出自己也覺得有點失言,急忙改口說:「我是完全站在大行皇帝的立場為新皇著想,縱使招致眾人犯怒也心地坦蕩,無愧於大行皇帝臨終委託。」 恰親王載垣輕輕碰碰肅順,示意他不必為這點小事引起眾忿。 「肅大人的心情可以理解,我等幾人知道大行皇帝對那拉氏有賜死之意,而其他外臣如何知道這事,他們也許認為我等故意編造謊言欺騙天下呢?如果有人與我等不和,借此攻擊我等豈不使我們處於被動之位?」 「怡王爺之意呢?」 「就是那拉氏尊為皇太后有我等八人在,能夠由她得逞專權嗎?以我之見,按照我朝祖制家法,新皇生母懿貴妃應該尊為皇太后,與貞皇后並尊。」 端華又提議說:「即使將懿貴妃尊為太后必定是貴妃晉升上去的,也不應與貞皇后並列,兩位太后之間應該有個高低之分,否則,那拉氏今後會更加飛揚跋扈。」 肅順點點頭「應該如此,那就請杜侍郎細心揣摩,分別給兩位太后定個能分出高下的名稱吧。」 杜翰便舉出「兩後並尊」的故事: 明朝萬曆年間,明神宗朱翊鈞(年號萬曆)是明穆宗朱載皇帝的第三子,他的母親李氏也是貴妃,穆宗去世後,明神宗繼位後,把穆宗皇后叫做仁聖皇太后,生母李貴妃則尊為慈聖皇太后。 杜翰又進一步說道:「不僅前朝的此先例,就是我朝也有此先例,聖祖康熙爺即位後曾尊順治爺的皇后為仁憲皇太后,母后為慈和皇太后。」 恰親王點點頭,「既有先例,我等也就尊從祖制吧,請杜侍郎再斟酌一番,定出兩位太后的先後名份來。」 杜翰知道必須按照肅順、載垣、端華三人之意制定出先後高下的太后名來,否則決不會通過的,只好建議的說:「就按恰親王之意,把貞皇后鈕祜祿氏尊為母后皇太后,懿貴妃那拉氏則稱為聖母皇太后,如何?」 肅順這才微微點點頭,「就按杜大人所定的名號分別尊稱兩位太后吧。」 肅順嘴裡這麼說,心裡實在不情願,但他也明白不能在此事上作太多的武斷,否則會引起眾怒的。不說別人,就是皇上和貞皇后也不會同意的。 第二天,內閣便以新皇上名義發出諭旨: 內閣奉上諭:朕纘承大統,母后皇后應尊為皇太后,聖母應尊為皇太后。所有應行典禮,該衙門敬謹查例具奏。欽此。 懿貴妃那拉氏聽到這個消息心裡很不是滋味,她在咸豐皇上崩駕的悲哀中也有一絲的欣慰就是兒子登大寶,自己就可登上皇大後之位與貞皇后並列平尊了。誰想到在這關鍵的節骨眼上肅順小兒又坑了她一次,那心中的痛恨就不用說了。 懿貴妃又一次暗暗下定決心,有朝一日一定置肅順於死地,叫他也知道蘭姑娘的厲害。 此時,那拉氏懿貴妃從文津閣搬進了煙波致爽殿西暖閣,貞皇后鈕祜祿氏仍住在煙波致爽殿東暖閣,為了稱呼方便,大臣們習慣把那拉氏聖母皇太后叫做西太后,而鈕祜氏母后皇太后則叫做東太后。 一八六一年九月二日(咸豐十一年七月二十八日)。 贊襄政務八大臣經兩宮太后批准,擬定建元年號為「祺祥」,正式頒詔天下。 新帝繼位,普天同慶,萬眾同喜。在這舉國上下一片祥和景瑞的氣氛中,一場新的權力爭奪鬥爭正在醞釀著,熱河行宮與北京平靜有序的背後正掀動著怒濤狂瀾。 熱河行宮波致爽殿東暖閣正吵得一團糟,焦點就是爭權。 肅順為了儘快實現其一手遮天獨攬大權的目的,決定削弱東太后的權限,讓她的那枚「禦賞」印章只是個形式,決不起任何作用,太后只有鈐印的權力,其他事一概不准過問,更無權修改疏章內容,甚至疏章也無須呈覽。 正處於悲哀之中的鈕祜祿氏皇太后哪還有心思過問其他事,任恁肅順他們八大臣如何議定,她只是在鈐印時隨便問一下。但聖母皇太后那拉氏卻頭腦十分清醒,她找到了鈕祜祿氏向她提出了警醒,讓鈕祜祿氏寸權必爭,不能任由八大臣為所欲為。否則,他們會得寸進尺,養虎為患。鈕祜祿氏經那拉氏這麼一躥掇,仔細想也有道理,不然的話,豈不辜負了大行皇帝的遺願,將來出現了政治失策大權旁落的局面,如何對起大行皇帝的在天之靈呢? 於是,不待八大臣找鈕祜祿氏鈐印,她主動詢問起一樁樁事來。肅順一看太后想抓權,哪怎會同意。一開始只是暗中較勁,不想今天竟當眾吵了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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