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鐵齒銅牙紀曉嵐 | 上頁 下頁 |
一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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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師爺眼珠子一轉,立即出了個主意:「除非大人星夜趕赴蘭州,甘肅眼下是和珅主事,那和珅可是個愛銀子如命的,大人只要搔到他的癢處,還愁過不了此關?」 王亶望問:「可皇上在杭州呆著不走,讓我如何離得開?」 「事在人為,若是大人家中有個三長兩短,難道皇上還能阻止大人盡孝嗎?」沈師爺低聲說。 王亶望驚訝地看著沈師爺,他不敢相信師爺居然給他出了這麼個主意,但眼下看,這個主意倒是個最為可行的,但想到拿老父親說事,他不禁猶豫起來:「你是說……」 沈師爺替他下定了決心,他說:「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 王亶望思索著,向內宅走去。 後院正房廊沿下,王亶望八十歲的老父正在喂鳥,王亶望與沈師爺走進內宅。王亶望看了師爺一眼,師爺點了點頭。王亶望鼓起勇氣說:「見過父親大人。」 王父見兒子來看他,很高興地放下手裡事,問:「今日怎麼有空閒了?」 「兒子遇到一樁天大的難事,特地來向父親大人借一樣東西。」王亶望低著頭說。 「父子之間,何以言借,有何需要,但用無妨。」王父說。 王亶望抬頭看了一眼父親,鼻子一酸,流下了眼淚。王父驚怪地問:「今兒這是怎麼了,堂堂一省巡撫,怎麼做起小女兒態來了?」 王亶望撲通一聲跪下,連磕三個響頭。王父更為慌張了,急忙扶起兒子:「快起來,這是為何?」 王亶望哭著握了一把父親的手,痛心地說:「父親大恩,不肖子永生難報。」王亶望不敢再看父親一眼,立即起身,離開了內宅。王父看著兒子的背影,著急地問師爺:「究竟發生何事,要借何物?」 「大人所要借者,是您老人家的性命。老人家,上路吧。」沈師爺說著掏出一個小藥瓶,遞給王父。 可憐王父沒能弄清楚怎麼回事,便被沈師爺灌進了毒藥,當場斃命,王亶望在家人將老父裝裹停當後,迅速來到行在,在正廳內王亶望跪地對皇上哭泣著老父故去的事。乾隆歎了口氣,說:「記得前幾日你還說要給你父操辦八十大壽,怎麼老人說去就去了,這可真是人有旦夕禍福呀。」 王亶望哭著說:「家父福緣淺薄,空勞皇上掛念。微臣懇請皇上開恩,准許微臣護送家父靈柩返回湖南老家,入土為安。」 「護靈盡孝,那是做兒女的本份,你將印信交給浙江布政使暫為屬理,儘快去吧。」乾隆當上許奏。 王亶望叩首,謝皇上恩典。乾隆叮囑他道:「去吧,節哀順便。」王亶望哭著叩拜而下。 乾隆搖了搖頭,正在為人世無常而感慨,一旁的太監輕聲說:「皇上,奴才多嘴,那王亶望的父親死得蹊蹺。」 乾隆愣了片刻,點了點頭,說:「言之有理,此人多少也算得上個嫋雄,困獸猶鬥,斷然不會就這麼溜了,你馬上派人飛鴿傳書,告訴紀昀,王亶望極可能潛往甘肅,讓他多加在意。」 「何不讓奴才就此截下王亶望,這樣豈不乾脆?」太監說。 「此案久拖未決,朕心中焦躁,不如將計就計,讓那王亶望多跳幾天,充分暴露,也好一網打盡。」乾隆說。 「皇上英明,奴才明白了。」 乾隆加重了語氣,對太監說:「你叫人看好蘇卿憐,不要讓她與王亶望見面。王亶望是自尋死路,蘇卿憐大好佳人,不要被他連累了。」 「喳。」 再說和珅,此時他正被關在蘭州府大牢內,黑駐輟的一間大牢房,十來個蓬頭垢面的囚犯,貼著牆,或蹲或坐。獄卒拉和珅入內,見和珅衣著華貴,囚犯們眼巴巴地瞧著他。 兩個獄卒把和珅緊緊拴在尿桶旁,嘴裡還呼叨著:「得罪金大爺,活膩味了?拴這兒,也許三五天,也許三五年,金大爺忘了。你就死這兒吧,小子!」 獄卒將和珅綁好,走出矮門,鎖上了牢門。和珅抬起頭,見囚犯們都瞅著他,眼睛像饑餓的狼,射出點點寒光。眼見虎入狼群,和珅也沒了威風。他與那群人對視了一會兒,想到自己落到與這班人為伍,全沒了脾氣只有低頭歎氣。 一個囚犯走過來,背過身嘩嘩撒尿,和珅想躲也躲不開,用袖子擋住臉鼻。接著又一個來,嘩嘩;另一個來,嘩嘩……最後過來一個,個大,滿臉橫向,一看就不是什麼好鳥,有意無意濺了和珅一頭一臉。和珅再也無法忍受,怒氣十足地說:「幹什麼你?」 大個囚犯並不生氣,調笑著:「喲!你怎麼不躲遠點兒?」 和珅叫道:「我躲得開嗎?」 「那我們也不能憋死這兒!」大個囚犯對眾人說:「是不,爺們兒?」 眾人哄笑起來,什麼調兒的都有,七嘴八舌地叫著。大個囚犯不再言語,在和珅面前走兩趟, 咋咋讚歎: 「挺肥的!」大個囚犯又溜兩趟,笑眯眯看著和珅:「咱爺們都多少日子沒見葷腥了?」 一個瘦囚犯細著嗓子說:「我都兩三年了,快瘋了!」 大個囚犯沖和珅一努嘴笑道:「留著晚上啃吧,有嚼頭!啃上十天半月,再讓他斷氣。」 和珅再也受不了,對外大叫:「牢頭兒!牢頭兒!」牢頭聽到叫聲慢悠悠過來:「喊什麼,喊什麼!喊喪哪,牢頭兒是你該叫的嗎?叫班頭大爺!」 和珅只好委屈著說:「那……班頭大爺……」 牢頭得意地答應著:「哎,這聽著多順耳呀,有事嗎?」 和珅問:「能不能換個地方?? 牢頭答應得到快:「能,選個包間都行,我為什麼聽你的呀?」 剛才和珅一直籠著手,這時他伸出手,從指上摘下個翡翠扳指,扔過去,牢頭接著,看看,聞聞,擦擦,咬咬問:「是真的嗎?」 和珅不言語。牢頭看了看扳指說:「好,就算我上當!來呀,把這胖子鎖小間去。」 獄卒跑來,開門,開鎖。牢頭說:「換包間一天一兩銀子,身上有嗎?」 和珅不語,鑽出矮門。牢頭說:「那好,還得鎖在尿桶邊兒,這是金大爺吩咐的,您就是花一千兩,我也不敢挪地方。」和珅看著牢頭那神情,絕望地要癱在地上。 蘭州大牢班房前, 獄卒喜不自勝, 一邊往懷裡揣個大元寶,一邊對班房喊:「頭兒,頭兒!」 牢頭正在吃飯,聽到叫聲從裡面出來,剔著牙,挺不高興地回:「什麼事,急急忙忙的?」 「有二位爺想見您,我帶進來了。」獄卒說著回頭伸手相請。小月、莫愁著男裝走來。牢頭上下打量她們,見對方眼生,沒什麼意思表現,臉上擺出公事公辦的態度。打官腔道:「有事嗎?我可忙著呢!」 小月、莫愁也不多說,遞過一張折著的紙。莫愁說:「你先看看這個。」 牢頭拿出往日認錢不認人的架勢:「我為什麼要看呢?」 小月道:「省得後悔。」 牢頭冷笑一聲:「有什麼可後侮呀?」 「沒看見這上面煙袋鍋子蓋得紅圈嗎?」莫愁見牢頭不買帳,乾脆打開紙對著他。 牢頭一看,頓時腰就彎下來了,原來紙上扣著個朱紅大圈兒,是煙袋鍋當印使。 莫愁和小月也不再理他。牢頭見二人來頭很大,趕緊自抽起嘴巴來。「瞧我這狗眼!」他一巴掌打過來,說:「就給挖了去!」說著又一巴掌打過去道:「讓人當泡踩!還喝那麼多酒!黃湯子迷心竅……」說著連打了自己好幾巴掌。 莫愁不耐煩地說:「行了,回話兒吧!」牢頭不敢抬頭,低頭看地:「您吩咐。」 小月叫他直起腰來,牢頭很聽話,直起了腰回話。 莫愁問:「送來那胖子,怎麼樣了?」 「回爺話,單圈在一個小間裡了。」 小月問:「小間?你收他好處了吧?」 牢頭惶恐地說:「不,爺,別誤會,是怕放大間裡,模樣變大發了,金大爺傳了去認不出來,所以……」 「這幾天吃飯了嗎?」莫愁問。 「頭天什麼都不吃,第二天不到晌午就受不了了,當大褂兒換了三窩頭,後晌兒當了長襯衫兩碗雜面粥。第三天早晨要喝茶,當的綢衫。晌午吃飯,當的帽頭兒。不到後晌,一雙雲頭鞋換了四個糖窩窩,正吃呢,您二位爺就大駕光臨了……」牢頭說。 莫愁和小月背著臉偷偷笑起來,莫愁問:「他說什麼了沒有?」 牢頭說:「成天價靠尿桶念叨,帶著哭音兒,說是『小月、莫愁啊,快下凡救我來呀』!——這小月莫愁,也不知是哪路神仙?」 小月、莫愁聞聽此言大笑起來。車頭急忙問:「這麼對付他,金大爺滿意嗎?」 「還行吧!我們是帶他走的。」小月說。 莫愁舉起那張紙對牢頭說:「接紙!」牢頭像接「旨」一樣,恭恭敬敬雙手捧過,問:「我去帶出來?」 莫愁攔住他:「我們看看去。跟他說什麼,你們不許聽。」牢頭哪敢多問,指著牢門說:「那當然,二位請。」 大牢小間內,和珅上身只餘貼身小坎肩兒,下著綢褲,鞋和襪子也不見了,正在如狼似虎大啃糖窩窩,吃相之美不亞于紀曉嵐。吃光了,興猶未盡,把身上、地上掉落的渣渣兒,凡能夠著的,一掃而光。獄卒開門,解鎖,搬走尿桶,和珅一見,咧著嘴問:「要放我走?」 獄卒躲著臭氣說:「美死你!盤算著晚上當什麼吃飯吧!哎?襪子呢?」 「你甭管!」和珅生氣,順手抄起一塊麻袋片兒,披在肩上。 獄卒一邊收拾著,一邊說:「這裡又陰又冷,換這個實惠。」 和珅找個地方,擺出正襟危坐的樣子,不過與往日的威儀一點兒也不沾邊了。正在這時小月、莫愁出現在門口,她們等獄卒走開,鑽進門來。和珅一抬眼皮,立刻蹦起來,麻袋片兒落在地上。和珅氣勢洶洶地問:「你們怎麼才來?」 「嫌來晚了,我們走。」小月拉起莫愁要走。莫愁沒動,冷眼看著和珅。和珅揀起麻袋片兒披上,生氣地不看她倆。莫愁說:「你吼什麼?三天來我們東打聽、西打聽,才知你的下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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