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石達開-天朝悲歌 | 上頁 下頁 |
九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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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出秉章和劉蓉所料,翼王在羊肚溪渡江不成,轉而沿江西上攻打涪州,清軍唐友耕一軍及由湖南入川的湘軍劉嶽昭部,和其他幾支川黔兵勇陸續趕到涪州城下拼死抵禦,太平軍猛攻十天不能破城。翼王無奈,只得掉頭攻打涪州與重慶之間的藺市鎮,不料唐、劉兩軍乘機渡江,由北岸抄在太平軍之前,將重慶城防衛得嚴嚴實實,翼王無隙可乘,繼續沿江西上尋覓渡江機會,卻又被清軍所逼,難以接近渡口。十萬大軍轉戰川滇黔交界處,意圖迫使清軍兵力分散,乘虛渡江,然而清軍越戰越多,雲南、貴州都有援軍前來助戰。直至這一年的五六月間,太平軍佔領了敘州府的長寧縣,北邊不遠就是府城宜賓以東六十裡處的長江,翼王決定在這裡發動第二次渡江作戰,可是兩支最大的清軍唐友耕和劉嶽昭部又趕來阻攔,雙方激戰了半個多月,未能如願,這以後清軍切斷了李福猷和翼王主力的聯繫,集中兵力對付達開。 翼王於十月初五日進駐宜賓西南約七八十裡處濱臨橫江的橫江鎮,宜賓以上直至青海玉樹巴塘河口的這段長江名為金沙江,橫江是金沙江南岸最後一條支流,發源于貴州威寧境內,水流湍急,春水上漲時期,從橫江駕船入金沙江,瞬息之間可以直沖北岸,清軍雖有炮船也無法阻擋。可是此時正是嚴冬枯水時期,險灘暴露,小船難以沖上北岸。翼王到了橫江鎮,見此處距金沙江邊只有二十幾裡,是個理想的渡江地方,雖則水淺,仍決定進行第三次渡江戰鬥,在橫江中徵集了幾十條小船,組成一支渡江突擊隊,他親臨兩江交匯處向船上手執盾牌深通水性的勇士們講話:「勇敢的弟兄們,天父上帝保佑你們,一往無前登上北岸去!上岸後立即接應大軍北渡,那裡距成都不過五百多裡,打進成都之後,將授給你們每人『檢點』軍銜,功高者封侯爵,並有賞金,以後你們將在四川過上天堂生活,勝利就在眼前,去吧!」 小船一艘艘魚貫駛入長江,迅速分散開來,奮力劃向北岸無人處沖去,快近岸邊,忽然岸上眾炮齊轟,無數清兵突然出現在岸坡上向小船開槍,滾木壘石齊下,小港中又竄出十幾艘清軍炮船,紛紛向小船開炮,小船無力還擊,被打得七零八落,或沉或毀,不得登岸。船上勇士大半犧牲,翼王只得命令鳴鑼收軍,準備將小船改為炮艇,明日再戰。不料大批清軍又及時趕來攔擊,切斷了太平軍渡江的去路,雙方激戰多日,相持不下。翼王憤憤地退兵橫江鎮以南二十餘裡的雙龍場,挖壕築壘,作長久打算,清軍唐友耕、劉嶽昭等部也踉蹤而下,扼守橫江兩岸,阻止太平軍北渡。 元宰張遂謀和大將賴裕新、曾廣依勸翼王暫且退兵,遂謀道:「我軍渡江,只能攻其無備,乘虛而渡,現在妖軍防守如此嚴密,犯不著和他們相拼,他們有後援供應,我軍則孤軍深入。彈藥糧食都感缺乏,不宜和妖軍在這裡久戰,就是打贏了,北岸還有守軍,江上有炮船,渡江仍很困難。」 翼王沉吟了好半晌,才恨恨地說道:「我豈不知孤軍遠道奔襲,只宜蹈虛乘隙,不宜強攻,然而三次渡江不成,這口氣豈能咽得下去?況且從宜賓往西不遠折而向南的金沙江,沿岸懸崖湍流,就是渡過江去也是一片荒涼不毛之地,遠離川中腹地,並非是我要去的地方。橫江這一帶離成都最近,是最理想的渡口,讓弟兄們在這裡過冬,並把李福猷召喚回來,等明年春水漲了,我還是要掃平這些妖軍,再次渡江北上。」 遂謀等見翼王堅持,不敢再諫。此時四川總督駱秉章的軍師劉蓉據報敘州府橫江一線軍情緊急,官軍進攻了二十多日,傷亡慘重,太平軍仍堅守不動。特此趕到宜賓,召見了清將唐友耕、劉嶽昭等,聽說石達開大兵屯駐雙龍場,很有再度渡江的企圖,便又拿出錦囊妙計,吩咐如此如此。唐友耕等回到橫江後,便派人混入太平軍內部,用官職金錢誘使一部份將領投降朝廷。這些叛將又獻計說,翼王大營在雙龍場,後山有一條秘密小徑,並未設防,可以乘虛攻入,他們願為內應,弄得好,可以活捉石達開。 唐友耕等大喜,一面稟報劉蓉,一面準備偷襲。到了約定的十二月十二日黎明,清軍從後山攻入太平軍雙龍場大營,叛將到處縱火鳴鑼擊鼓,呼喊:「官軍打來了,不得了啦,快快投降逃命吧。」翼王大驚,慌忙命曾廣依率兵抵敵,可是山前清軍也已攻了進來,前後夾擊,太平軍大亂,賴裕新在慌亂中冒死率軍阻擊,終究軍心已亂,全軍潰敗,翼王倉皇撤兵,由李福猷斷路,向南奔馳四十裡方才擺脫清軍的追擊,在橫江上游燕子灘渡江進入雲南昭通府境內。檢點人馬,損失一萬多人,只剩下七八萬人了,大將曾廣依也在這次戰役中為叛將殺害,翼王痛惜不止。 達開猶不死心,又派一支人馬打回四川敘州府,不久就被清軍擊退,仍然回到雲南。此時達開入川無望,又不甘心在雲南久駐,徬徨苦悶,不知所從,為了搜羅糧食,不得不繼續向南進軍,以維持部隊的生存。他們在昭通府城外遭到雲南提督福升統帶的滇軍趕來堵擊,太平軍長期遠途行軍,且又饑餓疲勞,竟不能退敵破城,達開在堅城之下,憤懣憂慮,然又不肯承認失敗,每日裡愁思苦想,思索擺脫困境的良策。 這時又是一年的初春時節,漫山遍野金黃色的迎春花,和尚未開花枝葉翠綠的雲南黃馨,燦爛奪目。達開在營外賞花解悶,不覺勾起了對於宣嬌的回憶。今年已是太平天國十三年,宣嬌歸天已快兩年了。她生前愛花,如看到滿山黃豔豔的迎春花,該會多麼歡喜。可是她看到我至今依然局促在雲南東北角這塊小小的窮山僻壤,仍然進不了四川,又會多麼失望。他摘下幾株迎春,在青山曠野之中仰天祝禱:「宣妹,我辜負了你的期望,轉戰兩年,並未實現素志,望你在天之靈,保佑我化險為夷,順利進入四川吧。」 他將迎春花投入一條小溪之中,含淚祝告道:「清清溪水,拜託你把這束鮮花帶入長江,轉入大大小小的江河溪穀,帶入廣西潯江,獻到龍山腳下的宣嬌墓前,說我石達開思念她,永遠地思念她!」 達開熱淚奪眶,坐在溪旁,看那溪水淙淙地把迎春花帶向遠方,怔怔地不覺發呆了。過了不知多少時候,忽聽得侍衛輕聲稟道:「殿下,有三名雲南秀才等候在營門外求見。」 「他們有什麼事嗎?」 「說是有安邦定國大計獻與殿下。」 達開起身回到設在一座民舍內的行營,見門外有三位老人長袍馬褂,恭恭敬敬地向翼王一躬到地,說道:「昭通府生員謁見殿下。」 達開邀他們進門在客廳內坐了,問道:「先生等下顧,不知有何賜教?」一位銀須拂胸的長者拱手道:「竊聞殿下自湘鄂入川,已經一年有餘,尚在川滇黔三省交匯處徘徊,既然難以入川,不知何以不願在雲南境內開疆辟土,自帝其國,其故安在?」 達開道:「這個道理顯而易見,四川為天府之國,佔據四川可以立國,而且交通閉塞,以一丸泥塞棧道,又一鐵鍊鎖住夔門,妖軍無法入侵。雲南則不然,土地貧瘠不足以供養大軍,而與四川、黔、桂交界,山雖險,但不如蜀道的易守難攻。四川鄰近中原,得之足以號召四方,故自古為英雄豪傑割據之邦,雲南則太偏僻,得之不足喜,非我所願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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