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石達開-天朝悲歌  | 上頁 下頁
八七


  可是侍女依然緊緊攙扶住她,親兵也依然守在江邊不走,都道:「殿下吩咐,江水無情,必須保護王娘平安無事。」

  宣嬌暗暗惱怒:「七哥啊七哥,難道你已明白我今天來到江邊,是決意投江自盡以擺脫無法解開的死結嗎?我愛你,我也愛天朝,我無法從中選擇,只有一死了結,你為什麼不讓我死呢,你雖為了我好,可是徒然增加了我的痛苦。」

  她不管侍女、侍衛怎麼死死護住她,依然捧了竹筒邁步向前,俯身向江中放下竹筒,默默祝禱:「江水,江水,把我的本章帶到天京去吧,把我這顆熱愛天朝的心也一塊兒帶到天京去吧。」

  她彎下腰順著投放竹筒的姿勢,便將整個身體向外傾斜,打算一躍入江,順水而下,回到她那麼思念的天京,讓靈魂得到安息,可是雙臂被侍女勾住了,前邊也有親兵攔護著,而竹筒卻遠遠地漂向下游去了。她無法投江自盡,只得回直了身子,怒道:「我要把竹筒推得遠一些,讓它們順著江心激流早一點漂到石頭城下,你們幹嗎大驚小怪,我的腰腿工夫好得很,能掉到江中嗎?」

  宣嬌無可奈何地又回到了城中行轅,第二天就不得不和劉氏、馬氏一起隨了翼王大軍的行動而一年又一年過著漂泊無定的行軍生活。

  第四十章 轉戰浙閩,翼王受挫

  翼王兵馬進入江西後,駐軍撫州府城臨川,第一個目標是解救贛江西岸的臨江、吉安兩府,黃玉昆在那裡指揮一場幾乎絕望的垂死戰鬥,大軍欲渡贛江,可是沒有兵船,民船也都被湘軍拘集到西岸去了,雖從小港中抓到了一些小船,卻又被湘軍內河水師不斷在江上巡邏的炮船所擊毀,翼王從臨江府東岸的樟樹鎮試圖強渡贛江不成,又繼續南下,七天之中行軍二百里,直到吉安府東岸的吉水都強渡不成,臨江府在十二月初八日陷落,黃玉昆英勇戰死,達開錐心痛惜,但已無可補救,他辜負了春娥生前願望,不該讓岳父處在最危險的前線。

  這時年近歲暮,達開與宣嬌沮喪地在撫州度過太平天國戊午八年的新春,忽又接天王的求援詔旨,天京守軍無力抵禦清軍的強力進攻,已在十一月中放棄鎮江、瓜洲,天京對岸的江浦也岌岌可危。清軍又逼近京郊,李秀成所部與清軍於十一月廿四日以後在孝陵衛至秣陵關一線連連激戰,形勢危急,望翼王念在反清大義,速速回師援救。翼王在江西被湘軍所壓制,大部份城池都已丟失,九江、吉安兩座孤城也只在早晚間。此時浙江地方兵力薄弱,是打開新局面的好去處。接到天王詔旨後,達開決定再施「圍魏救趙」之計,率軍進入浙江,奪取清軍所必救的杭州,那是江南大營的餉源所在,必定全力分兵援救,可以減輕天京的壓力,也可乘此開闢翼殿兵馬在浙江的根據地,可謂一舉兩得,同時由楊輔清進軍福建,兩人通力合作,建立浙閩根據地,形成與天朝抗衡的一支獨立力量。宣嬌為了達開終於能為天王分憂,著實高興了一陣。

  翼殿大軍於是年正月從撫州、建昌經江山、常山進入浙江,浙江巡撫驚惶失措,趕緊向各方告急,江南大營欽差大臣和春果然抽出五千人馬,馳往浙江堵擊太平軍進攻杭州的道路,江西的湘軍和綠營兵也紛紛跟蹤而到。達開計劃先取戰略要地衢州,而後直撲杭州。誰知清軍守將總兵饒廷選甚是驍勇,百方防禦,頂住了翼王最初的攻勢,而各路清軍數萬人迅速雲集衢州城下,並且分散堵住了太平軍往北往東奔襲杭州的關隘要道,打破了翼王的作戰計劃。

  清廷鑒於浙江局勢嚴重,兵馬龐雜,互不服氣,無人統一指揮,不得不又想到了在湖南湘鄉家中守孝的曾國藩。當時國藩是為了不滿清廷的猜忌才賭氣回鄉為老父竹亭公奔喪守孝的。清廷因太平天國內訌,官軍乘機分兵進攻,連連得勝,收復了不少失地,軍事上頗有起色,以為正可藉機擺脫兵權過大為清室隱患的曾國藩,立即批准了他的丁憂奏摺,讓他回鄉守孝三年。現在浙江吃緊,入浙的湘軍不服別人調度,只得于五月間下了一紙諭旨,徵召國藩出山援浙。國藩回鄉已久,氣也漸漸平了,靜極思動,接了諭旨,毫不推辭,立即趕到江西前線。誰知尚未帶兵入浙,浙江局勢已經緩和下來,原來太平軍在衢州城下鏖戰三月,並無進展,翼王與部下商議之後,不得不下了退兵的命令。

  翼王戰地行營設在衢州城西南四十裡處後溪鎮上一家鄉紳宅院裡,房屋不夠用,隨從官員和侍衛親兵都分散在鎮上祠堂、商棧、民宅中辦事住宿,戰地生活只得如此。時近七月,夏日餘威猶在,院中兩棵蔽陰的香樟樹枝葉紋絲不動,知了在樹上咋呼,叫得人心煩。宣嬌坐在客堂一張紅得發亮的竹躺椅中,前後門敞得大大的,依然不見有穿堂風過來,宣嬌搖著一把團扇,心情和達開一樣煩躁,本想攻下杭州,和天京連成一片,便有了回轉天京的希望,不料屯兵堅城,打了三個月還在衢州城外,太使她失望了。初到後溪時,她也曾時時換上戎裝,跨馬揮刀,跟了達開去前線督戰,無奈敵人十分頑強,打到哪裡,他們堵到哪裡,達開用盡了智謀,只石鎮吉一軍在衢州東南的處州府占了一些地方,卻對大局無補,主力大軍並不曾向杭州邁進一步,後來達開就不讓宣嬌再去前線冒險了。

  這天傍晚,達開從前線督師回來,一身大汗走了進來,只是喊熱,小妾劉氏、馬氏趕緊過來為他除去袍帽短衫,赤了膊,侍女端來一盆井水,絞了手巾把子,由馬氏替他擦了身,換上乾淨的白紡綢衫,然後與劉氏退了下去。另一名侍女切了一盤西瓜捧了進來,是用吊籃放在井中涼卻的,宣嬌陪達開吃著西瓜,四名侍女站在旁邊輪流為二人打扇。宣嬌望著達開沮喪疲累的神色,關切地問道:「今天又交了一仗吧?」

  「是啊。」達開吃完西瓜,擦了嘴,隔了好一會才悶悶地說道:「這個仗打不下去了,弟兄們拼命猛攻,把城牆炸坍了十幾丈,眼見沖進去了,無奈妖軍狡猾,城裡又挖了一道壕溝,擋住了去路,重新又把缺口堵住了,倒是死傷了不少弟兄。」

  宣嬌惶惑地說道:「我真不懂,我軍湖口大捷收復武昌的時候,所向無敵,一座座城池的收復,簡直不用打仗,多麼威風。為什麼這回從安慶出師,在江西打得很吃力,到浙江來,幾萬大軍拿不下一座衢州城,究竟什麼緣故,我實在想不透。」

  達開也困惑地說道:「我也覺得詫異,我還是我,可是打仗卻越來越費力了,難道我已是江郎才盡,再不能指揮大戰了?」

  「不!」宣嬌叫道,「你的才華是用不盡的,無人可以比得上你。」

  「我也是這樣想,可是眼前的事實是殘酷的,打不贏仗,就說明我軍不比妖軍強。天哪,為什麼竟有這樣的變化,把我的一切計劃都打亂了。」

  「據說糧食已經不很充足了,是嗎?」

  「就是糧食充足,也不能再在這裡無謂的打消耗戰了,盲目作戰是必須避免的,我已下令退兵了,明天就走。」

  「仍然回江西嗎?」

  「不,江西回不去了,九江、撫州、建昌都被妖軍奪去了,林啟容戰死了,九江城中一萬多軍民被妖軍殺得一個不留,只剩下一座吉安城,眼看也守不住了,我決定去福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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