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石達開-天朝悲歌 | 上頁 下頁 |
八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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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嬌只是搖頭歎息,她捨不得達開出京,才相聚又分離,正不知何日才能相會。 夜間,達開在燭燈下伏案執筆,宣嬌坐在桌旁陪他,說道:「你打算寫一道給二哥的告別奏章?」 「不,和他沒有什麼可說的了,為了免得各地軍民猜疑,我要光明正大地將此番不得不出走的苦衷公諸於世,等我寫好了給你看。」 達開提起筆來,還未寫下一字,已經淚水盈眶,他願為之奮鬥畢生的反清大業不幸中道崩裂,他所參與締造的太平天國不再是精誠團結而陷入支離破碎之中,他將被迫離開這座反清基地,這不是他所情願的啊。定都四年來,天京與他呼吸相共,他為之拼死苦戰,為之喜,為之憂,一旦捨棄,怎能不黯然神傷。當初金田起義時,怎會想到有這樣爭權內訌,分崩離析的境地呢?他一邊流淚,一邊寫下了一首哀怨求全的五言告示: 去歲遭禍亂,狼狽趕回京。 自謂此愚忠,定蒙聖鑒明。 乃事有不然,詔旨降頻仍。 重重生疑忌,一筆難盡陳。 疑多將圖害,百喙難分清。 惟是用奮勉,出師再表真。 力酬上帝德,勉報主恩仁。 精忠若金石,歷久見真誠。 惟期妖滅盡,予志複歸林。 為此行諄諭,遍告眾軍民。 依然守本分,照舊建功名。 或隨本主將,亦足標元勳。 一統太平日,各邀天恩榮。 寫完了,擱筆長歎。宣嬌取來看了,也惻然感傷,說道:「七哥,我本不願你離京,可是二哥逼得你非走不可,你且先到安慶等待消息,究竟是生死盟友,也許還有轉圜的餘地。」 達開搖了搖頭,忽見燭光爆裂,驚訝地站起身來說道:「宣妹,天已很晚了,你還沒有回府去?」 宣妹明眸流睇,嫵媚地抿嘴一笑,上前去用紅巾替達開拭去臉上的淚痕,說道:「你呀,這麼遲了還要趕我回去?快要分手了,還不留下我嗎?」 達開望著宣嬌臉頰紅撲撲的,黑亮的眸子幾乎汪出水來,掩飾不住她那火熱的愛戀的感情,也許就會像大川決流,火山爆發般的流露出來,他一陣內疚,上前緊緊摟住了她,說道:「宣妹,不要回去了,你我的姻緣到了瓜熟蒂落的時候了。自從春妹逝去以後,我就想到我們的結合是非常自然的了,我心中隱藏著愛慕你的感情仍和少年時那麼強烈,我竭力遏制住它,一是為了思念春妹,一是免得遭人議論。現在春妹歸天已快一年了,而我又將離開天京,不必再有什麼顧忌了。這許多年我和你若即若離,太傷你的感情,今後要好好彌補,不但今晚明晚都請你留下來和我同度春宵。還要求你後天和我一同出京,從此我們再也不要分手。我們都還年輕,失去的歲月不多,而未來的時光卻綿遠而燦爛,宣妹,讓我們攜手共享歡樂的未來吧。」 宣嬌俏麗的臉頰,被幸福陶醉得更加紅豔豔的了,她倚偎在達開強壯的胸前,顫抖著聲音說道:「七哥,我們相思十載,今晚才能如願以償,多麼艱難啊!惟其艱難,才愈覺得可貴。七哥,七哥,我快活得要哭了。」 達開撫摸著宣嬌柔麗的面龐,說道:「哭吧,哭吧,為我們十載才圓的愛情,為了我們國家的不幸遭遇,哭吧!」 宣嬌卻止住了哭,抬起頭來嘟噥道:「你偏偏又拿國事來掃興!」 「好了,好了,不談這個了。」達開笑道,「春宵苦短,蠟燭也要燃盡了,快快上床睡吧。」 宣嬌低下頭,忽然羞怯起來了,推開達開背轉身道:「十年都等了,卻又急起來。」 達開扳過宣嬌的身子,先除鳳冠,再解香羅帶,一件件的卸下袍服衣衫,宣嬌又喜又羞,不斷嘻嘻笑著,朦朦朧朧,恍恍惚惚,被達開抱到了床上。 一夜風流,春宵易過。次日醒來,宣嬌又恢復了清醒的頭腦,摟著達開說道:「七哥,我想過了,明天你出京,我還是留在家中的好。京中少了你,二哥一定手忙腳亂。如果百官請求,再加上我也去宮中勸導,那時二哥可能回心轉意把你請回來,豈不比我跟你出京的好?」 達開聽了只是搖頭,說道:「宣妹,你太天真了,二哥能照你的意思做到嗎?我現在離不開你了,你若不跟我走,二哥又不邀我回京,我們豈不從此又分隔在兩地了!苦戀了十年才相聚,為什麼又輕易地放棄呢,你不太傻了?」 「七哥,你的事業的根基在天京,不在外地,你不能到處遊蕩做一棵無根的樹。樹再大,失去了根基,也會枯萎的。我愛你,不是單純男女之愛,我愛你是為了你有英雄氣概,所以處處為你的前途著想,你不能使我失望。」 達開猶豫道:「到那時候再作決定吧,但我不希望失掉你,你一定要回到我的身邊來。」 第二天清晨,太平天國丁巳七年(即清朝咸豐七年)五月十一日,宣嬌戀戀難舍地在翼王府綠園送別了達開,他帶領玉昆、遂謀、錦謙和隨從侍衛騎馬出南門,率領翼殿兵馬五千于銅井鎮渡江經和縣、無為州去了安慶。宣嬌也回到西王府去了,兩夜溫情,一旦離別,更使她千種離愁,萬般思念,俱上心頭,不知何時再能與達開相聚。 第三十九章 哀哀我心,宣嬌祭江 翼王出走的當天午後,王兄洪仁發、洪仁達歡天喜地的進宮來向老弟天王報告:「好了,好了,石達開那小子被我們擠走了,剛才南門守門官來稟報,他帶了一夥人出城,集合了大批人馬,向西去了,這一下省得陛下煩惱了。」秀全吃了一驚,怒道:「好糊塗,我不過削去達胞的權柄,並不希望他出京,不料他的性子竟是這麼剛強,說走說走,今後朝政誰來主持?」 「陛下放心,有我們兩位老哥哩。」仁發、仁達拍著胸脯道,「我們可不想坐你的龍廷,陛下從此可以高枕無憂了。」 「呸!」天王又怒道,「你們不懂政事,又不懂兵事,只能做達胞的助手,哪能獨當一面!妖軍打到天京城下,你們能抵擋得了嗎?況且如今人心都向著達胞,他這一走,勢必帶走京內外一大批兵馬,天朝江山靠誰來支撐?」 兩位王兄結結巴巴道:「這也不能怪我們,是……是你逼得他走的。」 「我哪裡料到他會走呢?」秀全懊悔不及,說道,「快追,把他追回來,不能讓百官說是我把翼王逼走了!」 「是是是!我們就去追!」 「不!誰要你們追,叫蒙得恩,快叫蒙得恩帶人去追,好言好語,一定要把達胞請回來,要快!」 春官又正丞相蒙得恩原是廣西桂平縣鵬化山區拜上帝會首領,是朝中僅有的金田起義元勳了,在同輩中年歲最長,今年五十歲了。因為得罪了東王,不得重用,定都天京後,只派他管理女營。天京事變後,封為「朝長」,也是個虛銜,現在要追翼王,只有他和翼王夠得上交情。蒙得恩奉旨後,急忙帶領兩百名士兵出南門追趕,天王翹首等待,直到天黑了許久,才見蒙得恩汗淋淋地入宮複旨道:「不中用了,我們一直追過了江寧鎮,又追到銅井渡,當地鄉民說翼王早在今天晌午時分就渡過江去了,約摸帶走了五千人馬,大概是他原從皖南帶進京來的。陛下,不能再去追了,我帶去的弟兄中,也有一半人不肯回來,渡江投奔翼王去了。」 秀全無可奈何道:「既然追不回來,只得罷了,可向百官說明,並非朕逼迫翼王出走,分裂之責,在達胞不在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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