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石達開-天朝悲歌  | 上頁 下頁
八三


  「對!就封侯爵!」皇上也興致勃勃地說道,就好似石達開已經歸降到京師來了,就站在他的殿前,「再賞他個頭品頂戴,賞他雙眼花翎,凡是漢大臣的榮耀,他都有。」

  「那末再賞他個侯爵『世襲罔替』(世代繼承),如果兒子多,再賞幾個世襲輕車都尉(三品),騎都尉(四品)。」

  「石達開的部將很多,投誠過來了也賞他們做總兵、副將,掉過頭去打洪逆,打下金陵,還可有賞。」

  君臣二人說得興高采烈,仿佛天下立可太平了。後來安徽巡撫福濟派人去向達開招降,達開大怒,把那人殺了,清廷的招降夢成了泡影。

  清朝官員的奏報確是事實,翼王忍受不了天王的猜忌排擠,終於從天京出走了。原來君臣二人好好歹歹敷衍過了年,自從東王、北王被殺之後,朝中只有翼王一人掌權,百官擁戴,天王無法自己過問政事,事事仍得由翼王處分了才報與他過目,也不過是形式罷了。翼王覺得天王並無治國才能,有了大事請示他,提不出什麼好主意,仍得由他作決定,幾件事情下來,便懶得再向天王請示。這光景又和東王當權時一般模樣了。趁著天王的不滿,王兄洪仁發、洪仁達不斷在天王耳邊嘀嘀咕咕,加油加醬訴說翼王的不是。說他專橫獨斷,目無天王,若不削弱他的權柄,這麼鬧下去,野心越來越大,還有誰能制止得了他,洪家的天下豈不就斷送給石家了。天王聽聽也覺心驚,又怕削去翼王的大權,會惹得他不滿,若是反戈相向,豈不反而激成事變,禍患莫測。於是猶豫又猶豫,熬到了五月初頭,終於忍不住了,不顧後果如何,也不和誰商量,就下了一道詔旨,封王長兄洪仁發為安王,王次兄洪仁達為福王,與翼王共掌朝政,凡有奏章必須三人聯名。

  天王府宣詔官攜了詔旨來到翼王府宣旨,達開聽了,默默無言。天王猜忌他早在意料之中,但派了這兩個寶貝來和他共事,卻出乎意料,說明天王只知保全自己的王位,不惜攪亂朝政,犧牲國家利益,到了何等昏聵的地步!他冷冷一笑,說道:「明白了,臣奉旨就是了。」

  他回身進了聽事大廳,廳中聚集了朝中文武百官,剛才正在聆聽翼王抗擊清兵蠶食太平軍陣地的軍事部署,見翼王神態凝重地回進殿來,紛紛問道:「天王陛下有了什麼旨意?」

  翼王冷冷地說了詔旨內容,眾人大嘩道:「怪事,怪事,天朝向例無功不封王,這兩位王兄無德無能,不堪封王,更不能掌理國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不是拿國家大事胡鬧嗎?」

  翼王道:「詔旨既下,不能不奉行。」

  眾人道:「縱然殿下奉旨,我們也不理會那兩位王兄,他們若知趣就該知難而退。」

  正說著,安福二王穿著簇新的金冠龍袍,腆著個大肚子進廳來了,朝翼王和眾官拱了拱手,嘻嘻說道:「幸會,幸會,本王爺上任來了!」

  有人駁斥道:「兩位國宗錯了,我們天朝只有天父稱爺,其餘不論天王和諸王,一概不得稱爺,你犯了朝規,該罰!」

  仁發慌忙打了自己一個嘴巴,說道:「該死,該死,才開口就鬧了笑話,包涵包涵!」

  仁達也道:「天朝的規矩也忒多,我們種田出身的人怎麼弄得清楚?」

  又有人駁斥道:「廣西老弟兄,十有九個是種田做工出身,怎麼就個個懂得道理?」

  兩兄弟只是嘻嘻笑著,搔耳摸腮,支支吾吾,無言可答。翼王皺了皺眉,向安、福二王說了聲:「我還有事,告罪了!」隨即抽身出了大廳,黃玉昆和張遂謀等跟了出來,百官一哄而散,再無人理會那兩位王兄,安王和福王恨恨地罵道:「可惡,可惡,狗眼看人低,告訴天王去!」

  玉昆等跟隨達開進了判事房,一個個憤憤不平,都說天王猜忌心太重,以私害公,如何能讓兩位愚蠢不堪的王兄掌理國事,達開歎息道:「天朝不幸,竟發生了這樣痛心的事,我雖忠貞為國,而仍不蒙鑒諒,現在領悟到屈原為什麼要對國事絕望而投江自盡了,可是我非屈原,決不自殺,實在忍受不下去了,惟有一走了之。」

  玉昆勸道:「殿下,你一走,天朝就分裂了,再作最後一番努力吧,不要去睬那兩位王兄,把他們冷擱在一邊就是了。」

  這以後的一段日子,達開儘量不和仁發、仁達見面,所有須向天王取旨的奏章雖然並列了翼王、安王、福王的官銜,卻並不和他們商量,只蓋翼王六寸長三寸寬的金印,就送往宮中。這是例行公事,平時過不了兩天,天王看了之後,就會由掌璽官蓋上三寸六分見方的『旨准印』,送回翼王府頒發,可是這一回只有奏章送入宮中,卻遲遲不見用印發回,玉昆等人都覺不妙,恐怕宮中又在醞釀進一步排斥翼王的舉動。達開心情憤懣,每日裡與眾參謀商議出走的事,宣嬌知道了,自告奮勇去見天王,天王知曉宣嬌必是為達開作說客,拒而不見。宣嬌回來見了達開,憤憤地罵道:「只知道古代多的是昏君,想不到我天朝也出了這麼個糊裡糊塗的昏君,眼看要把太平天國斷送了。」

  達開冷笑道:「二哥才不糊塗哩,他把自己的王位抓得緊得很,生怕別人來奪了去,國家的事倒是次一步了。」

  到了五月初九這一天,天王終於向翼王發動了一次導致最後決裂的狠狠一擊,他命『典詔命官』將積壓的翼王奏章原封不動地送回翼王府,說是沒有安王、福王的大印,天王不能批閱准奏。玉昆接到這一大疊奏章,向遂謀、錦謙道:「無可挽回了,這是明明要逼翼王殿下出走。不能再勸阻了。」

  他們一同來見翼王,達開靜靜地聽了他們的訴說,異常冷靜地說道:「二哥逼我出走,分裂的責任在他不在我,全軍全民都會明白是他逼我走的。得人心者昌,失人心者亡,我為二哥痛惜,他受了小人包圍,怎麼竟昏聵到這個地步。既然如此,我不能再在朝中執政了,你們按照原來的出京計劃,趕快部署下去。為了顧全大局,只帶原來跟我進京的五千人出京,其餘在京兵馬依舊各守陣地,防禦妖軍乘機進攻。明天我們一起去南門(聚寶門,即今之中華門)外向將士宣講反清複漢的道理,後天也用這個名義出城,使天王他們不作防備,我們出城後就將人馬帶到城西,經過江寧鎮,當天就可以到達江邊的銅井鎮渡江去安慶。」

  這天,達開與眾人緊張忙碌地部署出京諸事,傍晚,他帶著一身憔悴,滿臉憂憤進了綠園內院,宣嬌迎著他,愛撫地打量著他的臉色,歎口氣道:「決定離京了?」

  「你知道了?」

  「是的。不能再嘗試作一次挽回嗎?當面去和二哥開誠佈公談一談,將國家民族大義和他說說清楚,在那幫村時,他給你作洗禮,現在你也可以弄一盆水向他兜頭澆下去,使他清醒清醒。」

  達開淒然道:「他是教主兼天王,豈不知國家民族為重,可是私心蒙蔽了他,他昏了,再說也是白費事。我的火氣已到了無法遏制的地步,到了宮中吵了起來,肯定會被他害了。不能和他見面,還是客客氣氣地出走,留個日後說話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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