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石達開-天朝悲歌 | 上頁 下頁 |
五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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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輝正和小妾們在園中賞玩盛開的杜鵑花,忽聽黃門老漢來報,暗暗吃驚,平時東王也常到天王府去演那一出「天父降凡」,有時無聊得很,不過是代秀全管教眾多的年輕妃嬪。有一次,「天父降旨」說:「狗子一條腸,就是真娘娘,若是多鬼計,何能配太陽。心中無鬼是娘娘,心中有鬼罪難當。」又說:「服事夫主要虔誠,如若服事不虔誠,一該打,頸硬不聽教,二該打;起眼看丈夫,三該打;問王不虔誠,四該打;躁氣不純靜,五該打;講話極大聲,六該打……」 一共講了十該打,嚇得後宮妃嬪個個魂靈出竅,以後見了天王低首垂目,大氣不透一聲,如同泥塑木雕一般,惹得天王樂趣全無。碰到這些哭笑不得的事,不過事後與北王閒談時,埋怨東王目中無人,不近人情,連天王的家事都管起來了。今天東王才進門,天王便差黃門官慌慌張張來通知他去金龍殿,可見情況異常。昌輝是何等機敏的人,暗暗沉思道:「是了,是了,一定是秦日綱撤軍的報告來了!東王一股怒氣無處可泄,找到天王出氣來了。」對於東王「天父降凡」時的兇殘霸道,昌輝每一想到便心有餘悸,惟恐去了金龍殿,惹禍上身,正在猶豫,黃門官又跌跌衝衝奔來稟道:「北王殿下,不好了,『天父』要打天王陛下,府中百官求情都無用,殿下快去吧!」 昌輝嚇了一跳,畢竟平時與天王感情不錯,不容多想,拔腿便穿過腰門來到金龍殿前,只見殿中黑壓壓跪了一屋子人,『天父』楊秀清昂然高踞在雕龍鏤鳳的天王沉香木寶座上,可憐的天王穿戴著金冠龍袍,卻俯首貼耳地跪在秀清足前,一言不發。昌輝心中惴惴,急忙跪到前邊靠近天王的地方。東王斜睨了北王一眼,繼續胡說八道:「朕天父身在高天,洞察世間萬事萬物。心中無鬼朕喜歡,心中有鬼罪難當。朕派爾秀全為人間之主,無論男女老少眾小,皆是爾的子臣,今百官為爾求情,實不知爾的罪過,秀全爾知罪嗎?」 天王微弱的聲音說道:「小子知罪。」 「向百官說說爾犯了何罪!」 聽得出天王輕輕歎了口氣沒奈何地說道:「小子打了女官楊水姣五十大杖,實是不該。」 「哼!」「天父」又道:「爾不但打了女官楊水姣,還打了石汀蘭、楊長妹、朱九妹,爾到了南京,作威作福,不是太過份了嗎?現在楊水姣被你打壞了,已在東王府中調養,石汀蘭等三人亦應調往東王府,免得被你毒打。明白了嗎?」 「小子明白,即時就辦!」 「至於爾秀全,」「天父」獰笑道,「既然知罪,亦應受杖。爾對天父心常真,金龍殿裡容爾身,爾對天父心作假,難上高天難脫打。來人,給朕杖責吾兒秀全四十大棍!」 可憐的天王又怒又怕,戰戰慄栗,料想今天難逃一番羞辱。他忍無可忍,便想跳將起來一把揪住楊秀清大吼一聲,罵道:「好一個姓楊的,你一個燒炭工,我將你抬舉到今日的地位,你卻假扮天父戲弄于朕,丟那媽,給我滾開!」然而秀清身後站著一群心腹侍衛,個個身高力壯,就是天王府中也是人人懼怕東王,誰能為他賣命?他悲哀地又想不如一頭撞死在秀清眼前,給他添上個逼死君上的罪名。然而要死也難,一來下不了決心,俗話說好死不如惡活;二來只怕撞得頭破血流,不死不活,今後如何當朝為天王?何況後宮還有那麼多如花如玉的妃嬪,如何捨得割棄? 東王見天王不聲不響,又不求饒,益發怒氣衝衝,喊道:「東殿司杖兵哪裡去了,怎不下手用刑,是對朕天父不敬嗎?」 司杖兵怎敢責打天王,何況不明白東王是真打還是假打,因此遲遲不願動手。此時被東王逼得不敢再拖延了,惹惱了東王,也是死路一條。只得拿了紅黑大棍,慢吞吞地走了過來,依然不敢下手。天王嚇得魂飛魄散,天王府眾官員自國舅賴漢英以下齊聲號啕大哭,再一次哀求道:「望天父開恩,饒恕了天王這一遭,以後再不責打女官了。」 「天父」獰笑道:「秀全罪過不小,怎能輕易饒恕。」 昌輝兔死狐悲,恨不得一刀捅死了眼前這個戲弄天王的奸雄,他決心舍死保護天王,將來聯合天王來對付秀清,除了天國的心腹大患。於是也放聲哭道:「天王雖然有過,小子韋昌輝願代天王受杖,懇求天父寬赦天王,以便治理國政,將刑杖打在昌輝的身上吧,昌輝死而無怨。」 秀清本來不過嚇唬一下洪秀全,使他下次不敢擅作主張,違反自己的意願,做戲做到這個火候,差不多了。由北王出面哀求,正可乘此收場。於是瞅了昌輝一眼,說道:「既然韋正願代秀全受杖,秀全的四十棍姑且免了,今後不得再責打女官,凡事爾若想不周全,多與爾清弟商酌才是。 爾弟秀清為國辛勞,天朝若是沒有秀清,能行嗎?」 「不能行。」 「既知不能行,以後事事與爾清弟商酌,不得自作主張,明白嗎?」 「明白了。」秀全僥倖逃脫一頓大棍,魂靈剛剛歸了竅,「天父」的訓話,只得忍氣吞聲敷衍。他瞥一眼身旁跪著的韋正,今天多虧了他,不能讓他真的代己受杖,於是懇求道:「正弟代小子受過,於心不忍,還望天父格外開恩,也免了正弟的代杖吧。」 誰知「天父」不置可否,忽然閉上眼哈欠連連,含含糊糊道:「唔,你們好好幹吧,朕去了!」 「天父」鬧了一場歸天了,東王伸了伸懶腰,睜開眼來,乍見滿屋子的人跪在地上,似乎剛醒過來,恍然大悟道:「是天父降凡過了?我怎麼一點也不知道,二哥快起來,快起來。」 東王慌忙俯身扶起了天王——沒有東王親自扶一把,他還不敢起來。 東王大搖大擺地出了天王行宮,依然擺了全副東殿儀仗,打道回府。天王和北王默默相視。北王安慰道:「二哥累了,且先進內殿養息吧。」 天王歎口氣,點點頭道:「今天多虧你了,你也回去吧。」 兩人同時離開了金龍殿,都不敢在眾目睽睽之下傾吐心事。因為東王安插在天王府的心腹太多了,對於東王的怨憤,深深鐫刻在他們心頭。 第二十七章 五馬分屍,北王殺兄媚楊 「天父降凡」之後幾天,北王韋昌輝輕裝簡從,只帶了十名侍衛,騎馬來到翼王府,翼王大開正門迎接,笑道:「六哥怎麼轎也不坐,騎馬來了。」 昌輝笑道:「連朝陰雨,今日放晴,出來散散心。坐轎氣悶,還是騎馬爽快,老兄弟還講什麼排場!」 達開也道:「是啊,今後,平常外出是可以不用大場面了。」 兩人循夾道進了內院,昌輝道:「你那湖中的離島清靜得很,我們仍到島上品茶賞景去吧。」 達開料想北王今天行蹤詭秘,必有要事相告,便命侍女帶了一壺茶,乘畫舫來到島上。進了綠波亭,侍女斟了茶,翼王揮手命她退下,說道:「六哥,今天出遊,恐怕未必全是為了散心吧?」 昌輝向亭外張望了一下,見四周無人,侍女已經下到船中等待,便長歎一聲,說道:「老弟,你聽說四哥假借天父名義,要打二哥嗎?」 達開大驚道:「卻不曾聽說,那是為了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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