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石達開-天朝悲歌 | 上頁 下頁 |
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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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拜會」散去,外甥貴生收下會旗交給姑媽春娥帶回屋裡去了。宣嬌埋怨道:「達哥,你也太小心了,大夥兒要去挫挫劉大鬥的威風,就讓他們去鬧一鬧又何妨。」 達開正色道:「宣妹,別人急躁糊塗猶可說,你是會中的骨幹,是我的好幫手,應該想得周到些,彌補我疏漏的地方,怎麼也跟著別人起哄,我講個故事給你聽就明白了。三國時諸葛亮北出祁山,向魏國的主帥司馬懿挑戰,準備得了勝仗就進攻長安,誰知司馬懿只守不戰,諸葛亮派人送一幅女人的頭巾給司馬懿以羞辱他,當時魏國的將軍們耐不住了,都勸主帥出兵,不可受辱,可是司馬懿卻忍受了,他料定蜀道艱險,糧草轉運困難,諸葛亮糧草接濟不上,必定不戰而退,後來諸葛亮死在五丈原,果然不曾前進一尺就退兵了。司馬懿用兵勝過諸葛亮,這在孫子兵法上叫做『不戰而勝』。兵書上說:『凡用兵之法,百戰百勝,不算希罕,不戰而屈人之兵,才是最最好的。』(「百戰百勝,非善之善者也;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對付劉大鬥這種人也是同樣的道理,可以在將來不戰而勝的,何必現在鬧得頭破血流兩敗俱傷呢?」 宣嬌聽得出神,用愛慕的眼光望著達開道:「達哥肚子裡有這麼多學問,將來帶兵一定能打勝仗!」 達開笑道:「治國平天下的學問都在我的腹中哩,何止是帶兵打仗!」 宣嬌忽然歎了一口氣,達開疑惑道:「宣妹怎麼啦?」宣嬌臉一紅,眼中幾乎浮上感傷的淚花,這麼好的如意郎君,卻無福享受!她急忙止住淚水,掉頭向屋裡走去,說道:「達哥,我該回去了!」 轉眼秋盡冬逝,道光二十九年的春天來臨了。這是一場掀天動地大風暴的前夕,一切促成這場大風暴的因素都在平靜的表面下,暗暗地潛流湧動。三月中,馮雲山托民信局帶信給賜谷村黃為政,說是:「病軀漸愈,但思念眾多兄弟姐妹,特別是紫荊山區,不知近況如何。深恐數載心血,付諸東流,盼弟等得便前往山中探望,並函告究竟,以慰長想。」 達開正與宣嬌及黃家子弟去縣城東南各村鎮巡視歸來,讀了雲山的信,說道:「紫荊山是拜上帝會的發祥地,這個陣地不能丟,我也正想去和楊秀清、蕭朝貴取得聯絡,有了雲山哥的信,進山就更方便了,否則還以為我們是衙門中的捕快去探聽山中虛實哩。」 為政道:「很好,我們一塊兒去吧,此去水路多,不用騎馬了,步行到縣城換船,可以經過潯州府城直下大黃江口,那邊有個市鎮,名喚新墟,是個水陸大碼頭,廣東人也有很多來做買賣的,新墟西邊幾裡路就是紫荊山的門戶金田村,可惜紫荊山不曾去過,又且山勢險要,路徑陡窄難行,且到了金田村再找人帶路吧。」 宣嬌道:「路在腳下,有什麼為難的,我陪你們一起去,包管不會迷路。」 為政道:「妹子又要胡來了,此去深山,食無食處,住無住處,八成是風餐露宿;你一個姑娘家,出門多有不便,還是留在家中,說不定有各方來人來信,也好有人接待。」 宣嬌噘起嘴道:「人家花木蘭女扮男裝還從軍打仗哩,我進山去看看都不行?大哥也忒小看人了!你若不讓我去,我就一個人去,你走你們的,我走我的,看誰先找到楊秀清。」 為政沒奈何,只得和達開商量道:「我這個妹子,志比天高,可惜投錯了個女胎,定是送子觀音送錯了門戶了。她既要去,沒人阻攔得住,就讓她去吧。」 達開瞅著宣嬌笑道:「宣妹的脾氣我也是知道的,就一塊兒去吧,一路上我會保護好她的。」 宣嬌撇撇嘴道:「我帶上防身寶劍,到時候看我的武藝吧,誰要你保護,你把我當作弱不禁風的小姐了?」 三人次日一早束紮妥當,略帶了些路費乾糧,乘那朦朦曙色,邁步上路。日高時分到了貴縣縣城,並不耽擱,立即在水碼頭搭上去西江的班船。三百來裡水路,灘多水急,好在船主人久走西江,熟悉每一塊礁石,在險灘處親自掌舵吆喝「左舵,右舵!」如臨大敵,把一座笨重的客船使喚得像一條輕柔柔的水蛇似的,在眾多礁石中繞來繞去。過了一重又一重險關,然後抹去一身大汗,換上徒弟掌舵,去船頭吸著旱煙管歇息了。 傍晚時分,船抵大黃江口的新墟。三人舍船上岸,找了一家前帶茶館的乾淨客店住下,達開詢問店夥計,可識得去紫荊山的路徑?夥計道:「紫荊山是個窮山窩,山勢又險,很少有人進山,小人也不曾去過,只知南山口離金田村不遠,客官到了金田村再問吧。有時山中有燒炭工挑了紫草木炭下山來鎮上販賣,客官明兒到街上找找,等他們賣完了木炭帶路進山就更省事了。」 次日早晨,三人用過早飯,在茶館找了靠街的座頭,泡了一壺茶,等待紫荊山燒炭工下山來。可是這天偏偏無人賣炭。三人掃興,正欲付了茶錢,去金田村問路,忽見五六名頭紮黑布,身穿灰布行褂的官兵,扛了長矛,胸前圓形標誌內印上「大黃江巡檢司」六個大字,押了一位身穿團壽綢袍和玄緞馬褂的老鄉紳,從金田村方向過來進了新墟鎮,逕自帶進了茶館斜對面的巡檢司衙門。巡檢是縣裡的從九品官,是清代正從十八品官中最低級的官員,猶如唐宋管治安的縣尉,他的職務是「掌捕盜賊,詰奸宄,凡州縣關津險要則置。」大黃江口的新墟正是控山臨江的交通要隘,縣城遠在六七十裡之外,所以設了這所巡檢司,負責一方治安。 那位鄉紳被押進衙門時,茶客們都驚異地紛紛擁到店門口去觀看,七嘴八舌議論道:「怪,金田村韋老先生年高德劭,可算是個大財主,怎麼也給抓起來了。」猜了好一會,也不知犯了什麼罪,一個瘦長個子茶客道:「我認識巡檢司的文書,我去打聽一下。」 過了一會,瘦長個子從擁擠在衙門口的人群中鑽了出來,像個得勝將軍似地,得意地回到茶館說道:「嘿嘿,韋老先生要破財了,巡檢老爺罰他三百兩銀子,老先生說是冤枉,只肯出一百兩,說來說去,哪裡頂得過巡檢老爺!不繳銀子就不放人,老先生無奈,只得差人回去取銀子了。」 茶客們道:「哈,你這個探事的,講了半天,韋老先生究竟為了什麼事吃冤枉,也不曾弄清楚。」 「清楚,怎麼不清楚!」瘦長個子爭辯道,「這位韋元玠老先生,也是我們僮族,家有良田五六百畝,真個是萬貫家財。可是有財無勢,他的兒子韋正,號昌輝,讀過幾年書,卻是秀才也不曾到手,常受同村鄉紳秀才的欺侮。韋老先生平時省吃儉用,這時發了狠,花錢為韋正捐了個監生,指望他考舉人,成進士,揚眉吐氣。大概也忒高興了,捐了監生之後,就在門楣上掛了一塊『成均進士第』的匾額,不料被冤家悄悄磨去『成均』二字,塗上紅漆,然後來到巡檢衙門告發。巡檢老爺乘機敲他一記,說他蔑視朝庭,妄稱進士,不但破了財,還丟了臉,這個虧可吃得不小。」 為政聽了道:「什麼叫『成均進士』?」 達開道:「似通非通,我也不懂,不過才捐了個監生,就掛什麼進士匾來炫耀鄉里,看來也不是個安分之徒,不值得同情。時光不早了,怎麼還沒有賣炭的出來?」宣嬌又到街上轉了一圈回來道:「聽人說,今天恐怕不會有賣炭的出來了,不如就動身去金田村問路吧。」 店夥計道:「金田村的韋老先生等銀子送來就要回村,他是個熱心人,你們等一會兒和他們一起走吧,他一定會派人給你們指點路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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