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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洪秀全開創上帝會

  那幫村去貴縣縣城中途有個村莊,名喚賜穀村。村中有一戶客家人,姓黃名為政,祖上從廣東花縣遷來,勤勞墾荒,居然發了家。這時,正有兩位表兄從廣東來訪。一位是洪秀全,原名仁坤,這一年三十三歲了;另一位名喚馮雲山,比秀全小一歲,都是廣東花縣人。兩人都曾讀書應舉,可惜屢試屢蹶,連個秀才也不曾取到手,只得屈充鄉間塾師,各自教幾個頑童糊口。偏是秀全志趣高大,鴉片戰爭之後,目睹國勢危弱,清室昏聵,層層官員貪污腐敗,惟知苛捐重稅,殘虐百姓。洋人則在廣州橫行霸道,洋煙充斥,白銀大量外流,國貧民困,農村凋敝,民不聊生,便有推翻滿清重振漢家衣冠的想法。

  可是理想雖高,卻無從著手,鎮日裡在家中喃喃自語孟老夫子的話以解嘲:「故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友人嘲笑道:「仁坤,你成天念這段孟夫子的話是什麼意思?有什麼大任會降給你這個窮教書的?」

  秀全道:「老兄別小看人,我這個塾師與眾不同,我是要幹大事的。中國積弱不振,險象環生,非有苦其心志,勞其筋骨的人來擔當挽救國家的大任不可,區區就有這個抱負。我若上臺,一不要皇帝,因為秦朝以前沒有皇帝,那時的三皇五帝是神不是人;二要殺盡貪官污吏;三是罷去一切苛捐雜稅,與民更始;四則廢去八股,由我來開科取士,凡是讀書識字的人都算秀才,都可以應試舉人,月月有米有肉供給,還發十兩銀子膏火錢,使他們可以贍家活口,專心讀書,哈哈,大丈夫不當如是嗎?」

  友人聽了,都說:「洪仁坤想當秀才想瘋了,連皇帝都不要了,若是縣衙門裡知道,看不捉到官裡去。」

  家人都勸秀全休要胡思亂說,以免惹禍,秀全悶悶不樂,和馮雲山說了,雲山笑道:「你的抱負雖好,卻需腳踏實地,滿清二百年統治哪能就憑你一個人,說推翻就推翻了?唐太宗和明太祖起兵時,都是手中有兵有將,才能舉大事。你呢?總須有志同道合的人聚少成多,蔚為一股勢力,才能歷盡艱難,逐步成事,切莫把事情看得太簡單了。」

  秀全歎口氣道:「哪裡去找志同道合的人?」

  雲山笑道:「我不就是一個嗎?」

  秀全苦笑道:「你我至親,又是見解相同,可以無話不談;別人,你還不曾說推翻滿清,就說我瘋了,還能談得下去嗎?」

  雲山沉吟道:「此事性急不得,且慢慢的等待機會吧。」

  就在道光二十三年(公元一八四三年)秀全第三次去廣州考試落第回家之後,無聊之餘,偶然翻閱了幾年前從廣州基督教傳教士處得到的一套九卷本《勸世良言》,這套書是把西洋《聖經》的主要內容融合中國文化而編釋的。當時不曾注意,這次又重新拿出來細閱。心中忽然觸動,急忙邀了馮雲山來,說:「雲山啊,洋人到中國來傳教,居然也有不少人信了教。我想,我們何不也用基督教傳教的名義,暗暗宣傳反清的道理,你看可好?」

  馮雲山連連拍著前額,喜道:「表哥這個想法很有意思,這可是個好辦法!」他大致看了一下《勸世良言》,說道:「不過基督教是洋人辦的,傳教要受洋人轄制,如果知道我們利用基督教反清,一定不會答應。不如利用他們的形式,另外創辦一種宗教。基督教的獨一真神是上帝,上帝的兒子是耶穌,我們這個教也可以有上帝有耶穌,可是我們不叫基督教,另外取個名稱,他們就管不著了。」

  秀全脫口而出道:「那末就叫拜上帝會吧。」

  「好,就叫拜上帝會,比基督教更好懂。」

  洪馮兩人仔細讀完了《勸世良言》,翻來覆去,琢磨了又琢磨,修修改改,變成了洪馮拜上帝會的教義,雲山仍覺不滿意,說道:「洋人傳教,信教的人不過是受一回洗禮,按時去教堂做個禮拜,還可以得到洋人施給的小恩小惠。有那邪惡小民,倚仗洋勢,欺壓官府良民,得到的好處多,自然入教的也就踴躍了。可是我們傳教,能用什麼吸引人入教呢?」

  洪秀全道:「不難,天下信佛的人那麼多,無非為了求菩薩保佑今生,造福來世。我們不相信輪回來生之說,可以宣傳今生今世入了拜上帝會有如何如何好處,迷信鬼神的人自然就會聽我們佈道了。」

  雲山搖搖頭道:「這還不夠,充其量不過是個普通信徒罷了。你若號召他們去造反,去推翻清朝,趕走韃子,那就會把他們嚇跑了,很少有人會跟我們走。因為知道我們不過是一介草民,手中無兵無勢,不過是白日作夢罷了。」

  「那末怎麼辦呢?」

  雲山平日天文、地理、兵書、史書無所不讀,不慌不忙道:「坤哥,我們現在犯難的事,千百年前的古人都已有了解決的辦法了,叫做『神道設教』。你還記得秦朝末年陳勝、吳廣起兵的故事吧?陳吳二人不過是押了九百名丁壯去遠方戍邊的小吏,大雨誤了期,必將與戍卒一同斬首,於是想到不如帶領眾人造反,又怕他們反對,便在魚肚裡塞了一塊白布,上面用紅丹寫了『陳勝王』三個字,吳廣又偷偷伏在草叢中,裝神弄鬼,學狐狸叫:『大楚興,陳勝王!』眾人以為陳勝果然上應天命,便擁戴陳勝、吳廣為首,起兵反秦。後來劉邦舉兵反秦,也造了一段神話,說他曾經殺了一條攔路的蛇,後來一個老婆婆當道夜哭,說是她的兒子白帝子化為蛇,被赤帝子殺了,顯得劉邦上應天命以鼓動人心。我們何不也學古人的樣,以神道設教,使相信鬼神的教徒,心悅誠服地跟我們舉大事。」

  秀全大喜,兩人關門閉戶竊竊商議了多日,胡謅了一段神話,說是洪秀全做了一場古怪的夢,夢中成為上帝的第二個兒子,耶穌的胞弟,奉上帝之命降凡斬妖,主宰天下,為民造福。兩人又去廣州禮拜堂,學會了基督教的種種儀式,並且熟讀了《聖經》中《舊約全書》和《新約全書》,洋為中用,將鼓吹貧者安分守己維護現存制度的基督教,改變為灌輸叛逆思想喚起群眾覺醒,以致力於推翻滿清皇朝的拜上帝會。這兩位創教的先知先党,雖然志同道合,年齡相若,可性格各異。洪秀全舉止端方,面容嚴肅,平常正襟危坐,目不邪視,走起路來邁起八字方步,儼然是一位遵禮守法的道學先生。馮雲山則精明幹練,博學多才,做起事來機敏沉毅,堅忍不拔,踏踏實實,一步一個腳印。秀全是理想家,未免有些迂執;雲山是實幹家,能將理想化為現實。雖然性格不同,卻相輔相成,合作得很好。

  拜上帝會在洪秀全老家花縣官祿佈村傳教之初,隱去反清的本意,只說天下將有大劫大難,洪秀全是上帝次子的化身,來人間為救世主,勸喻眾人入教,可以消災難,登天堂。可是鄉親們都當他們瘋了,一個平平凡凡從小看他長大的洪仁坤,怎麼突然變成了上帝的兒子?洪秀全出師不利,有些洩氣,馮雲山笑著勸他:「家鄉的人都認得我們,說不得假話,不如到遠處別人不知底細的地方,方才會有人相信。」洪秀全想起了廣西貴縣賜穀村有幾家表親,便在這一年的九月,第一次來到賜谷村黃為政家。可是這裡的鄉鄰也清楚洪馮二人是黃家的表親,說什麼也不相信秀全是上帝的兒子下凡,有的鄉紳還說他們謠言惑眾,意圖不軌,他們只得停止了傳教活動。秀全不能長住黃家,只得回廣東去。雲山卻不死心,他要去別處另辟天地,沒有洪秀全在旁,也許更能使傳教帶上神秘色彩,使人更易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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