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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九


  回顧順治朝以往十餘年的征戰史,大凡大規模的攻堅攻城之戰均由滿清王寶貴胄坐陣統兵,而且是攻無不可,戰無不勝。順治元年四月山海關大戰,攝政王多爾袞親自出馬,統帥八旗衝鋒陷陣。入關後,八旗大軍馬不停蹄,先後由豫親王多鐸、英親王阿濟格、肅親王豪格、鄭親王濟爾哈朗、巽親王滿達海、端重親王博洛、敬謹親王尼堪、謙郡王瓦克達、貝勒勒克德渾等宗室王貝勒,統領八旗勁旅,輔以平西、定南、靖南、平南四王以及續順公之漢兵以及各省由漢人組成的綠營兵征南戰北,勢如破竹,很快便統一了大半個中國,奠定了順治朝一統天下的基礎,卻並不需要重用漢將為主帥。

  然而,順治帝此番卻做出了如此重大轉變的決定,怎能不令滿洲八旗王公感到忿忿不平呢?五省經略權限之大,前所未有,洪承疇洪經略搖身一變成了轄治五省的最高長官,是指揮五省征撫的最高統帥。這樣大的特權,漢官之中人(包括漢軍旗人)無人擁有,就連貴為王爺的平西、定南、平南、靖南四王,也只分限於四川,或廣西,或廣東,只有一省,而洪承疇卻可以節制五省,幾乎與順治初年的定國大將軍豫親王多鋒、靖遠大將軍英濟王阿濟格之權勢相等,遠遠超過了當初由攝政王敕諭洪承疇的招撫江南之權!

  洪承疇果然不負眾望,出兵一年多就平定了湖廣和兩廣。然而,面對頗為強大的大西軍控制下的雲貴地區,洪承疇主張以守為戰,待條件成熟時再大舉進攻,同時加緊對大西軍主帥的詔降。由於軍費激增,朝廷財政也處於全面告急之時,加上「滿洲大兵屢苦遠馳,地方官民疲於奔命」,不僅廷臣對洪承疇日益不滿,就是福臨也失去了耐心。早日統一滇黔,這是少年天子心中最大的心願,洪承疇對此心知肚明。為了保全自己的功名,洪承疇在朝臣的非議之下,以自己「有罪、無能、老疾」為理由,上疏朝廷請求解任。

  經略可以解任,但對據守著雲貴天險的大西軍以及受其保護之下的永曆政權,卻非一紙詔書就能解決的。守既不易,攻又難進,萬一冒險進攻,損兵折將,這個結局又如何收場?福臨對此真是苦無良策憂心忡忡了。

  然而,天祐清廷,正當萬般無奈的洪承疇打點行裝準備返京接受懲處之時,正當天子福臨坐臥不安之際,前線傳來了大西軍「國主」孫可望歸順的消息,福臨能不喜出望外嗎?

  福臨正沉思著,孝莊後喜滋滋地說道:「洪承疇不愧是夙望重臣,文武雙全。此前他奉旨招撫江南便立下了大功,此番他仍以文德綏懷,使孫可望歸我樂宇,西南的局勢為之改觀。他真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呀。」

  「母后一直很欣賞洪承疇,這一點兒臣心裡有數。想當年在盛京,宮裡不是盛傳著洪將軍是投降的莊妃嗎?」看著母后喜氣盈盈的模樣,福臨忍不住冒了一句。

  「你——」孝莊後粉臉驀地變白了,原本眯縫著的眼睛也睜大了:「皇兒,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當初連你父皇都贊成這件事,怎麼你今天倒要來挖苦額娘嗎?放肆!」

  「兒臣不敢!」福臨一伸舌頭:「兒臣一直覺得母后對洪承疇過於偏愛了。隨便說說而已。其實,當初洪承疇受命離京時,兒臣正是看著皇額娘的面子,才特賞賜他蟒朝衣袍帽帶靴襪、松石嵌撒袋弓矢、鞍轡二副、馬五匹,讓他風風光光地去上任,讓他心裡一直想著我大清國對他的好處。對他,兒臣總不能十二分地信任他。額娘您想,前明崇禎當初對他寵信有加,破格擢升,幾年內就由一個四品督糧參政一躍而為巡撫、總督。統領大軍,青雲直上,似乎很快就要人閣拜相了。可關鍵之時,生死悠關之際,洪承疇還是背叛了他的主子,這種變節苟且偷生之人在漢人的心目中是最讓人憎恨的。既如此,兒臣我又怎麼能十分相信他對大清國的誠意呢?他此番出兵,本應在湖廣、兩廣平定之後,再乘勝進軍,奪據雲貴,可他卻按兵不動,難道說他對大明王室後裔永曆帝又動了心?」

  孝莊後一聲冷笑:「既如此又何必當初?我真替你感到羞愧!年逾花甲的洪承疇八年來在前線戰場餐風宿露,而他背後錦衣玉食的天子和朝臣們卻對他指手劃腳,妄加非議。你今日所言,豈是堂堂君心能說出來的?哼,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之心,洪承疇出力不討好,你何不另派他人?」

  「額娘,兒臣不過一句戲言就惹得您大動肝火,唉,為了一個不相干的漢人,這又是何苦呢?咱們母子情重還是你護著洪承畸重要?」

  「無所謂!如今你翅膀硬了,動不動就拿話來刺我,還談什麼母子情?你說話做事總是心血來潮,根本不考慮後果,你不妨捫心自問,你做人處事像一個萬乘天子嗎?」孝莊後氣得臉色發青,獨自從坐椅中站起身,頭也不回地朝西偏殿走去,她的孫子正在那邊玩呢。

  「唉,好端端又被我給攪和了。每次來請安,我總是儘量拋棄心裡所有的煩惱和不快,可每次卻都不盡如人意,今兒個又落得個不快而散。洪承疇,我們母子倆為你而生芥蒂,你給我好自為之吧!」

  福臨悶悶不樂地出了慈甯宮。

  坤甯宮的廷院裡,秋陽果果,群芳爭豔,難得的好天氣,難得的好心情,正宮娘娘孝惠章皇后正與宮裡的幾名主位娘娘坐在院子裡曬太陽。正中的圓桌上擺放著熱騰騰的奶茶和各色水果糕點,姐妹們你一言我一句,談興正濃。這裡不比慈甯宮,她們的言談舉止要自由自在的多。

  「嘖嘖,你們看四貞手中這扇子,怎麼就這麼香,這麼好看呢?哎喲喲,拿在手中只要輕輕這麼一搖,柳腰這麼一扭,眼神這麼一看,再這麼抿嘴兒一笑……」

  田貴人連說帶比劃,引得娘娘們一陣嘻笑聲,連平日落落寡歡的靜妃也笑出了聲。

  「其實呀,這蠻女就是好看,個個粉雕玉琢似的,小蠻腰,櫻桃口,加上裙下時隱時現的一雙小金蓮,哎喲喲,哪個男人見了會不動心啊?來來,四貞你站起來給我們扭一扭。」

  「我?哈哈,我可不是什麼三寸金蓮呀。不信你們瞧瞧,我這腳可不比你們的小呀。」孔四貞斜靠在椅子上,將穿著花盆鞋的腳往前一伸,眾人又是一陣嘻笑。原來孔四貞自幼在父王的軍營中長大,也就沒了漢人女子的諸多規矩,加上為了舞刀弄槍耍起來方便,她的腳只纏了幾天便解放了,這不,她伸出來的腳看起來比幾位娘娘的還顯大呢。

  「你們還別說,豫王福晉今年也該四十多了吧?可人家卻還是那麼細皮嫩肉的,一點兒也不見老。看來,江南的水土養人呐,不像咱們姐妹,自幼便風吹日曬,那塞外的有時候像刀子似地,往臉上抹什麼脂粉也不行呀。」淑惠妃靠在皇后姐姐身邊,姐姐愈發地顯得福態了,而她卻越來越瘦了,看來她們的日子並不好過呀。靜妃的臉色蒼白,一副病怏怏的樣子,當初她貴為皇后的時候是多麼光彩照人呀!至於康妃,兒子玄燁已經四歲了,可她臉上暗紅色的蝴蝶斑還沒有褪去,看來往後是褪不掉的了,她原先的臉盤倒是又光潔又白嫩的,要不,她怎麼能被少年天子一眼看中?唉,這些都已是陳年舊事了。只有孔四貞仍舊快快活活的,人還未到笑聲就到了,她命好呀,雖然沒了父王,但有皇太后的恩寵,偏偏皇上又對她情有獨鍾,若是她點個頭,恐怕早成了貴妃了。

  「姐姐們,我知道豫王福晉是怎麼保養自己的,對了,春紅,快去將皇后娘娘的脂粉盒子取出來。」孔四貞吩咐完了宮女,人嘰嘰喳喳地說開了:「劉三秀這人跟我挺投緣的,心腸好,又沒脾氣,我常常去她府裡玩,有時就住下了。這麼一來二去的,我學到了幾招。比方說這臉吧,就是在滴水成冰時,劉三秀也是先用涼水洗臉,然後再用熱水洗,冷熱這麼一交替,不僅臉色好看而且皮膚更有彈性了。」

  「真的?那今兒晚我就用涼水洗面。」田貴人聽得極為認真。

  「別聽四貞瞎說。大冷天兒的用涼水洗臉?我一想頭皮都發麻。劉三秀,人家那叫天生麗質!豫王也真有眼力。」淑惠妃撇著紅唇不以為然地反駁道。

  「嗨,我怎麼是瞎說?不信你們試試就知道了。對了,佟姐姐,您這臉上的蝶斑可以敷些脂粉遮蓋一下,就像這樣。」孔四貞嘴不閑著手也不閑著,打開脂粉盒子,朝康妃的臉上敷起粉來。

  「不成,敷上這些厚厚的脂粉,臉上像結了一層霜似的,恐怕不好看吧?」康妃有些疑惑,想用手擦掉。

  「別動,等我敷好了您照照鏡子看看,不好再擦也不遲呀。嘻嘻,坐好了康姐姐,您就給大家做一回看看嘛。」孔四貞拿起粉撲沾上一點粉朝康妃臉上輕輕敷著:「姐姐們看好了,要這樣敷粉,連額頭和脖子上也得敷一些,然後拍勻嘍。要不然,臉蛋子雪白,脖子卻蠟黃,多不相稱呀。」

  「哦,是這個理兒,我怎麼就沒想到呢?」這一回,連皇后也連連點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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