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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28.多情天子無情宮闈

  【忍著無邊的苦楚,佟妃終於為天子產下了一個男孩。她心中暗暗祈禱著:「老天保佑皇兒平平安安!」】

  冬去春來又一年,真是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啊。

  可不,御花園已經開滿了爭奇鬥豔的奇花異卉,住在御花園正中的欽安殿裡的孔四貞也出落得豔如桃花一般的美麗。她不屬￿那種弱不禁風、冰雕玉琢般的女子,她體態健美,腮綻桃花,勇武嬌憨,性情開朗,與宮中的那些嬌揉造作、自作多情的美人兒迥然不同,孔四貞身上具有一種健康、樸素的美,猶如一股清風吹皺了少年天子福臨內心的一泓春水。

  「格格,萬歲爺來了,還差人抬著好些東西呢。」

  「哦?又往這送什麼東西?這皇兄可也真是的。」孔四貞放下了手中的古書,只稍稍對鏡梳理了一下,便笑吟吟地走出了殿門。

  溫暖的陽光下,孔四貞身著一件淡青色窄袖長衫,外罩一件海龍片馬甲兒,馬甲兒前襟上懸著一串兒茄捕香珠兒,頭髮前齊額,後梳辮,烏黑亮澤並無環飾,腳下穿著一雙軟底紅繡鞋。這身裝束很隨意,活脫脫的一位漢家少女,而不是像女真家那樣穿金戴銀珠光寶氣的。

  福臨眼睛一亮,脫口而出:「皇妹,你好美呀!」

  孔四貞羞紅了臉,忙襝衽行禮安盈盈下拜。「哎,自家兄妹,何必行這勞什子的大禮呢。你看,皇兄給你帶什麼來了?」

  福臨很自然地挽著孔四貞的手,走到了幾隻大木箱子面前,小太監一一打開了箱子,孔四貞一時竟愣住了。

  「朕總覺得欽安殿裡的佈置太過樸素了,喏,這些全是外藩的貢品,這箱子裡是一百掛猩猩氈簾,顏色不同可以四季調換著用,那箱子裡是枕套床裙以及各式綢緞帷幔,那邊的一隻箱子裡亂七八糟地裝著幾件衣料,有呢子的也有絲綢的,對了,還有一件白狐皮的大敞,這裡有一隻西洋時鐘,還有五彩絲線,閑來沒事你可以用來繡花。嗅,還有一面鏡子。怎麼樣,喜歡嗎?」

  福臨如數家珍似地娓娓道來,孔四貞只有雞啄米似點頭的份兒了,女孩子哪能不喜歡這些花花綠綠的東西呢?當下她又抿嘴一笑,一副欺桃賽杏的容顏令福臨心裡甚為快慰。

  「皇兄,您是想把這欽安殿變成個大倉庫呀,我一個人哪能用得了這許多的東西呢?再說,皇太后也時常差人往這兒送吃送喝的呢。」

  「朕和皇額娘還不是怕你一個人呆在深宮裡會寂寞?只要你笑口常開,朕願意天天往這兒送東西來!」

  「不要!」孔四貞又是甜甜一笑,隨即輕輕歎了口氣:「四貞有今天的恩寵,料想父母的在天之靈可以得到安慰了,唉,當年我死裡逃生,做夢也沒有想到會有今日呀!」

  倆人坐在殿裡,四目相對,少年天子心裡一時悲感交集:「貞妹,想不到平日裡愛說愛笑的,原來卻時常想著過去!唉,你父定南王為大清捐軀得悲壯呀。不過,貞妹你盡可放心,朕一定善待你,讓你一輩子無憂無慮,快快樂樂。」

  「這話我信,四貞現在不是已經無憂無顧了嗎?皇兄,你對我如此關愛,猶如親兄長一般,倒令我真的想到了死去的爹娘和兄長。」

  「朕理解,那種夢魘般的經歷你是不會輕易忘記的,說出來,心裡也許會好受些,說吧。」福臨像個大哥哥似地輕拍著孔四貞的手臂,一臉的柔情。

  「……那時我父王督師桂林,奉命與從四川南下的平西王吳三桂的大軍鉗擊賊寇大西軍。而賊首李定國不知從哪裡調了一支象隊,勁旅山擁似地逼近了桂林。父王手下的精兵馬隊一聽象叫便亂了陣腳,有的戰馬竟然受驚而四處逃散,父王趁著混亂策馬入城關閉了城門……」

  孔四貞低聲地講述著,眉眼低垂,一副招人愛憐的嬌憨模樣,福臨看得心都癡了……

  「賊兵將桂林城包圍了三匝,旌旗遍野,甲仗耀目,鉦鼓之聲使城內的守兵膽顫心驚。眼見得無望得到外援,而城內的糧草殆盡,父王走投無路,當聽說賊兵搭起雲梯開始攻城時,父王將母親與幾個姨娘以及兄長喊到了一起,在他平日裡聚集了許多寶玩的秘室裡閉門自奕……嗚嗚,當時我跟著奶娘躲在灶房裡,才逃過了這一劫。直到後來,聽說父王的部將綠國安重又奪回了桂林,奶娘才帶著我重又投奔到了桂林,這時的定南王府早燒成了一堆瓦礫……」

  說到傷心處,孔四貞抽抽咽咽地哭了,福臨這才回過神來,從懷中掏出一方絲絹遞到了孔四貞的手上,拍著她微微顫動的肩膀安慰道:「你父王此舉實在令人敬歎!他在四大漢王中來歸最早,功勳卓著,卻閻門死難,這是大清的不幸哪!唉,他不該去得這麼早呀,若他在,平南王吳三桂也不至於如此炫耀了!」

  孔四貞心裡難過,卻也不得不強顏歡笑,她的眸子裡還閃著淚光:「父王為國捐軀,也算是死得其所了。皇兄你為父王隆重發喪,造墓立碑,又恩溢忠烈,使四貞由落難女子成了當朝的格格。這些思寵,若我父王地下有知,也可以瞑目了。」

  「金葉郡主來了!」

  「呵,敢情皇兄在此,看來小妹來得不是時候哇。」金葉公主一聲嬌笑,朝福臨擠眉弄眼伸著舌頭。

  「金葉妹妹,又胡說八道了,看來皇兄要立馬給你找個人家把你嫁出宮去,省得你整天嘰嘰喳喳吵得人心煩。」福臨半真半假地開著妹妹的玩笑。這個金葉公主,是皇太極的庶妃奇壘氏所生,滿打滿算今年已十五歲了,是個大姑娘了。

  「皇兄就這麼看妹妹不順眼?」金葉小嘴一噘:「在外面聽著你與四貞有說有笑的,見了面卻對我不冷不熱的。人家最怕提這檔子事,你偏哪壺不開提哪壺!」金葉耍起了性子,身子一扭竟滴下了兩滴眼淚!

  「好、好、皇兄錯了,給你賠不是,行了吧?」福臨的態度出奇得好:「四貞的眼淚剛幹,金葉你就別從眼裡滴水兒了。走,走,朕帶你們兩個出去遛遛。」

  「有什麼好溜的?宮裡都轉膩了。」金葉眼睛一亮,眉毛一挑,笑道:「皇兄若真的有雅興,不如帶我們去狩獵吧,踏青也行呀,反正只要出了宮就行。」

  「看看,急著要出宮了不是?女大不中留哇,我的姑奶奶!」福臨頑皮地跟金葉開著玩笑,逗得孔四貞格格直笑。

  「要出宮也得換身行頭呀,穿著這高底花盆鞋又能走多遠呢?再說,你平素嬌養,拉得起弓嗎?倒是四貞妹妹,馬上功夫似是不弱,不如咱們到南苑去騎馬遛彎子吧。」

  倆個姑娘相視一笑,孔四貞朝福臨一點頭。「皇兄稍坐片刻,我倆換換衣服就來。」

  福臨一路上哼著小曲兒,穿房越殿,健步如飛,身後的幾十名太監宮女們一路小跑著在後頭跟著。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這不,跑馬回來,他硬是不坐禦輦,龍行虎步地前往慈甯宮向他的母后請安,這是他每日的「功課」之一。

  想著孔四貞那俊俏的臉龐和嬌憨的笑容,福臨心中未免春意蕩漾。在騎馬的時候,趁著金葉大呼小叫地被遠遠撇在了後面,福臨一抖韁繩,與孔四貞並肩策馬而行,並意味深長地說了句:「好馬配好鞍,好弓配好弦!」

  外表嬌憨的孔四貞何嘗看不見少年天子那灼熱的目光?聰明的她嘻嘻一笑:「皇兄,小妹吟首詩給你聽吧。說起來,小妹便是那侍中的秦氏女。」

  「有話只管說嘛,吟什麼詩?」福臨一時不解其意,他真的有些按捺不住了。說實話,若是後宮的妃嬪宮女,福臨早就……唉,四貞的身份不同,這皇額娘倒也會出餿主意,當時索性將四貞收入後宮多好,偏偏認她做了義女!

  「皇兄你聽一聽嘛!」孔四貞仰起粉臉看著前方的樹林,朱唇輕啟,低聲吟了起來:「日出東南隅,照我秦氏樓,秦氏有好女,自名為羅敷……」

  「哼,你怎麼會是那秦氏採桑女呢?原先你是定南王之女,現今你是皇太后的義女,大清的郡主,食和碩格格俸祿。分明與那採桑女風馬牛不相及嘛!」福臨不滿地嘟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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