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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於是,太后派幾名太監和宮女去找湯若望。聽了解釋,湯若望顯得有些手足無措了。情急之下,湯若望從教堂中取出了一面刻有耶穌受難像的鍍金十字聖牌,口中念念有詞交給了太監。聖牌果真顯靈了,慧敏格格自從戴上了這聖牌之後,病情立即有了轉機,到了第三天便下床走動,有說有笑的了。孝莊太后大喜過望,暗中又讓人問湯若望要了一面聖牌掛在自己的脖子上,儘管她還不知道西方的基督耶穌和《聖經》是什麼東西,但她卻認為這十字架是神奇的,似乎被天神施了法術,她要戴上它為自己和兒子祈福。

  孝莊太后的思緒被禮炮的轟響聲給打斷了,她掀開簾子定睛一看,原來大隊人馬已經到了天壇,司禮各官,早已鵠候兩旁,焚起了香燭,點燃了禮炮。孝莊太后由侍女攙著下了轎子,她的眼睛一直盯著乘坐在龍輦上的兒子順治。天子,順治下了禦輦!

  神采奕奕的順治龍行虎步地走近了香案,對天行禮,諸貝勒大臣以及外藩各使恭恭敬敬地向上行三跪九叩首禮,黑壓壓地跪了一地,山呼萬歲,撼天動地。然後,宣詔大臣手捧滿。漢、蒙三種表文,站立壇東,佈告大眾,幼主即日起臨朝親政。禮畢,順治慢慢地下壇,仍由眾貝勒大臣扈蹕還宮。此時正是豔陽高照,紫禁城裡一片輝煌之色,金鑾殿更是金碧輝煌,殿頂那重簷的「廡殿式」黃色琉璃瓦熠熠生輝。

  這 金鑾殿是紫禁城裡三大殿中最大的殿,明朝稱作皇極殿,清順治二年便改名為太和殿,全殿橫闊十一間,進深五間,外有廊柱一列,殿內外立有朱紅大柱八十四根,為全國最大的木構大殿。大凡節日慶賀、朝會大典、皇帝即位都在這裡舉行。順治帝當然也不例外,當年他在這裡舉行了第一次登基大典,現在又進行了親政儀式,一切都如從前一樣,唯一不同的就是少年天子的身旁已經沒了操縱權柄的玩偶人了。

  此時此刻,少年天子不會想不到那位坐在他身邊好幾年的,身材細瘦一臉虯須的皇父攝政王多爾袞。當福臨漸漸地意識到自己不過是一個供皇父攝政王玩耍的傀儡,不過是一個有名無實的兒皇帝時,一種強大的自卑感以及莫名的仇恨便一直在他心頭縈繞著,鞭笞著他也折磨著他。皇父攝政王的陰影始終籠罩在他的心頭,皇父攝政王既掌握了朝綱,又佔有了福臨的生母,已然成了萬人之上的太上皇,但卻讓少年天子感到丟盡了臉面!他要報復,要將皇父攝政王曾帶給他的恥辱、恐懼和不安全都掃除乾淨,將籠罩在皇宮七年之久的陰霾之氣全都清除出去!有道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少年天子從即位到親政的八年間,複雜的宮廷生活,早已使他成熟得很早,或者說是合而不露,與皇父攝政王那瘦削而略顯蒼白的面龐和體態相比,福臨覺得皇父太宗皇太極簡直太魁梧太高大了,父皇的大手一揮,八旗將士立即勇往直前。父皇哪怕只是輕聲的一咳嗽,滿朝的文武大臣們也要嚇得膽戰心驚,人人自危。儘管福臨已經記不清太多父皇的言行,但他知道,父皇曾經是一言九鼎的皇帝!作為父皇的兒子,他福臨為什麼不能做一個名副其實的至尊無上的天子呢?他福臨為什麼不能做出一番轟轟烈烈、驚天動地的大事業呢?

  「今天朕雖面臨著各種各樣的困難,但總算已經定鼎中原了。此後,朕只要兢兢業業,定能團結八旗王公大臣,完成統一全中國的大業,做一個既守成又創業的明君。哈,我福臨已經時來轉運,要大刀闊斧地幹了!」

  少年天子心中思緒萬千,感慨萬分,激動萬分。

  「啟稟聖上,英王阿濟格與攝政王之親信鬧翻了,他強勒清王從他,請王一氣之下,遂派撥兵役,擒捕了英王,現押在午門外候旨!」

  福臨心中一喜:這真是天賜良機呀,他們之間起了內訌,不有利於我奪回大權嗎?

  「鄭親王,朕年尚幼,不知當如何處置此事,請你拿主意吧!」

  「謝主隆恩!」濟爾哈朗發白的臉上頓時現出了紅光,他激動得聲音有些顫抖了:「英王素有叛逆之心,先是趁攝政王屍骨未寒之時擅派三百騎從喀喇城急馳入京,意欲圖謀不軌,幸虧我主英明將他們一網打盡。今英王又企圖強迫白旗諸王,思謀奪政,實乃罪不容赦!」

  福臨一言不發,靜靜地聽著濟爾哈朗的「揭發」。他明白鄭親王在攝政王多爾袞在位時倍受限制和排擠,早已對多爾袞三兄弟恨之入骨了,此刻由鄭親王出面來了斷多爾袞三兄弟中唯一尚存的老大英王阿濟格是最合適不過的了。自睿王死後鄭王在群臣中的威望激升,自然而然成了諸王之首。現在自己雖已臨朝,但年紀尚小,手中無實權,爭取到鄭親王,就能左右王公大臣,而鄭王自然也會對自己感恩戴德。因此在痛懲仇敵,削弱白旗勢力方面,雙方是一拍即合,福臨樂得在一旁看熱鬧。

  「卑職以為英王早就犯下了大逆之罪!他曾經口口聲聲當面稱幼主為無知小兒,罪當砍頭!」吏部尚書譚泰「響應」鄭王的號召,也站起來揭發英王阿濟格的罪行了。

  譚泰是太宗皇太極去世後擁立皇子為帝的八大臣之一,後雖投靠了睿王,但他並不像鞏阿岱、冷僧機那樣為虎作倀,飛揚跋扈。他身為正黃旗重臣,久任護軍統領,固山額真,實權在握,因此,福臨不計前嫌,仍委以重任,譚泰對幼主的感激之情便可想而知了。

  在被議政王大臣們遵諭議推出的尚書譚泰、朝岱、濟席哈、陳泰、鼇拜、噶達渾等六人中,有正黃旗兩人,即吏部尚書譚泰和刑部尚書濟席哈;此外幾人分屬鑲黃、正紅、正藍、鑲白,沒有一人是正白旗。正黃、鑲黃原為太宗親領之旗,正藍雖被多爾袞強行借走,但多爾袞一死,顯然也非其嗣子多爾博所能控制了。鑲白旗原由豫王多鋒掌握,多鋒死後由其子親王多尼承襲,但多尼年幼又無軍功,難以駕禦,後又被調往正藍旗,以朝岱為固山額真,以揭發英王的阿爾津為護軍統領,這樣正藍旗和鑲白旗實際上已成為無王之旗,當然要歸朝廷調遣。於是,威脅幼主福臨的正白、鑲白以及正藍三旗的力量大為減弱,而隸屬於他的兩黃旗迅速恢復了元氣,人才濟濟,皆效忠幼主,形勢正向著有利於少年天子乾綱獨斷的方向發展。福臨這一次之所以平心靜氣,任由鄭王出面處置英王,就因為他已經胸有成竹了。

  「啟奏陛下,臣等議擬幽禁英王,奪其牛錄,籍沒家產人口,請聖上定奪。」

  「准奏!」福臨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看來他早就想這樣做了。英王阿濟格是多爾袞三兄弟中唯一尚存的白旗親王,先定罪免死幽禁,讓他生不如死,但福臨還不解恨,後又下旨令其自盡,這樣又除去了福臨的一大心腹之患。

  親政需要自己的政治基礎和政權班底,對此,少年天子心中雖不甚明瞭,但他的身後還有一位身歷三朝、久訖政海、聰睿剛強的母親,即現在已被順治尊為昭聖慈壽皇太后的孝莊後,她自然會對愛子加以輔弼。十三周歲的少年天子,作為一國之君來說,似乎太小,哪能通曉民情日理萬機?而且,當初別有用心的攝政王多爾袞,為了做一個穩穩當當的太上皇而有意不為福臨延師就學,讓這個小皇帝整日裡玩耍騎射不務「正業」,以致于小皇帝不認識漢文,不會說漢話,親政時竟「閱諸臣奏章,茫然不解」。但是,福臨畢竟是有志之君,儘管他對治國之術心中茫然,但他願意有所作為,有意改變在人們心目中整日無所事事耽于玩樂的兒皇帝的形象,他一定要全世人對他刮目相看!

  「朕實不幸,年方五歲時先太宗便已晏駕,皇太后又生朕一身,極嬌養,無人教訓,坐失此學。年至十四,直至九王薨,方始親政,然而閱諸臣奏章,卻茫然不解。現在想來,九王是要朕做一個阿斗皇帝,白癡皇帝,他的用心何其歹毒呀!」

  福臨在議政王大臣們面前毫無顧忌地暢所欲言。他離開了御座,龍行虎步地來到了群臣中間,目光炯炯地看著殿內的幾十名議政王大臣們。

  此時的議政王,有鄭親王濟爾哈朗、禮親王滿達海——襲父代善之爵,不久改號賣親王、端重郡王博洛、敬瑾郡王尼堪、豫親王多尼、順承郡王勒克德澤等六王。其中多尼剛襲父多鐸之爵一年有餘,還是個十五歲的少年,人長得圓滾滾的像個肉球,似乎比少年天子福臨還矮半個頭。禮親王滿達海、郡王尼堪、博洛現在得到幼主青睞,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凡事自會順著皇上,因為他們均曾經諂媚過睿王,此時心中難免忐忑不安。

  順承郡王勒克德輝是阿達禮的兄弟,當初阿達禮因執迷不悟擁戴睿王而被睿王斬首籍沒,勒克德渾也因此受到株連被貶為庶民,八年來他將此仇埋在心裡,現在終於等到了出頭之日,勒克德渾只一心一意唯幼主順治的馬首是瞻,忠心耿耿。然而六王之中,最得意最高興的還是鄭親王濟爾哈朗,因為效忠太宗和幼主順治他屢遭排擠和陷害,現在他終於可以揚眉吐氣了。德高望重的鄭王摩拳擦掌想要大展鴻圖,卻發現幼主順治再也不是以前那個無知幼稚的傀儡皇帝了。不過,既然睿親王已死,那麼這滿朝文武就再也沒有可以與他鄭親王相抗衡的了,他盡可以放手一搏了。

  「朕近日讀了《孟子·離婁上》篇,有這麼句話讓朕感觸頗深,就是『為淵驅魚,為叢驅雀』,朕以為凡事都要有個度,過度就適得其反,那可就追悔莫及了。」

  豫親王多尼聽著幼主那文縐縐的話,覺得莫名其妙,他嘟噥了一句:「這不是很好嗎?大凡捕魚打馬總要興師動眾一起圍獵才夠刺激,管他是水裡的魚還是林中的鳥,能夠一網打盡才是個好獵手。」

  「哈哈,哈哈!」多尼顯然不懂福臨話裡的含義,這麼一說竟逗得福臨捧腹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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