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順治皇帝 | 上頁 下頁 |
五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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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位,剃髮令務必嚴格執行,不得有誤。留頭不留發,留發不留頭。讓剃頭師傅跟著八旗兵一起出征,見有留發者立即強行剃除,不從者立即殺頭掛在竿頭示眾!」 「一時間哪裡去找這麼多的剃頭匠和竹竿呀?」老臣範文程小心翼翼地問道。他雖人了正黃旗,但畢竟是漢人,對多爾袞這種野蠻的政策是敢怒不敢言哪。或許多爾袞以為自己是個戰無不勝的成功者,但他卻不知道一個民族的文化心理是無法以武力來征服的,只有經過多年的融合、同化才可能趨於同一。多爾袞此令一出,將會使多少漢人因反抗剃髮而遭殺戮尚未可知,但範文程明白此舉肯定會加深滿漢之間的民族矛盾與民族仇恨,嚴重傷害漢族人民的自尊心,而社會將繼續出現動盪和不安!這些能說嗎?範文程看著多爾袞那張躊躇滿志的臉,膽怯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當初,就因為自己主張擁立豪格而受到了多爾袞的排擠和猜忌,好不容易才重又取得了多爾袞的信任,他不能開這個口啊,否則,唉! 「范先生多慮了。剃頭師傅不夠,咱們八旗兵哪個手裡沒有這玩意兒?」多爾袞從腰間抽出了短劍,朝眾人一樂:「聽說漢人有這麼個說法:發如韭割複生,頭如雞割複鳴。本王倒要看看將他們的頭割下來之後他們還能不能再反抗了!」滿朝文武大臣們默然無語。 作為一個落後民族的代表,無論他如何英明聰睿,也擺脫不了他愚昧的一面。在多爾衰的文韜武略中,也不可避免地留下了野蠻與愚昧的印記。這一點,他的兄弟多鋒更有甚而無不及。 多鋒兵圍揚州已是數日,皆因守城官兵的英勇抵抗而毫無進展。史可法香與揚州共存亡,宣佈了臨陣軍令:「上陣不利,守城!守城不利,巷戰!巷戰不利,短接!短接不利,自盡!」他雙眼滴血,戰袍上早已血淚斑斑。 接到多爾袞的「剃髮令」,多鐸一聲長笑,張開了「血盆大口」:「攝政王有令,留頭不留發,留發不留頭!將士們,調集紅衣大炮,給我轟!」心狠手辣的多鋒對揚州軍民的頑強抵抗十分痛恨,以致在攻陷揚州之後親手製造了「揚州十日」的大屠殺,清兵在10天內屠殺了幾十萬無辜的揚州百姓! 揚州是南京在江北的門戶,揚州失陷,南京震動,弘光帝福王朱由近連夜出逃,馬士英、阮大鋮一班人物,降的降,走的走,終究沒有一個肯為國捐軀。 南京城內,人心惶惶,人們談「清」色變。總督京營忻城伯趙之龍與禮部尚書錢謙益以及大學王擇等連夜密議了一條救急的「妙法」。次日一早,錢謙益等即令人打開城門,匍匐道旁,迎接清兵。差役高舉著幾扇牌示,上寫著投降歸順的、殉難捐軀的以及逃亡出家下落不明的弘光各大要員姓名及官職,一目了然。 投降的有:錢謙益、龔鼎孳、趙之龍、徐九爵、徐宏爵。焦夢雄、方一元、朱之臣等幾十名要員;逃亡的有王一心、馮可宗、馮夢禎、陳濟生等幾十人,此外還有殉難的和出家的。 豫王多鋒沒想到南京城竟得來全不費功夫,心下一喜,便破格寬宥,禁止部兵擄掠,一面派快馬到京城報喜去了。 南京這個地方,虎踞龍幡,地勢險要。東近鐘山西麓,北到玄武湖濱,西北直達長江邊的獅子山,西南包括南唐和宗元以來的舊城址。作為九朝古都,南京不僅山川形勢極為雄偉,她的自然環境也非常秀麗。但自福王逃走,這南京的天氣,黯然失色,樓閣冷落,管弦匿聲。南京本來就風景絕佳,況兼明太祖在此開國建都,因之人才輩出,文風稱盛。成祖國燕京居中原形勝之地,故遷都于北京,金陵時稱南京,號為留都,置六部尚書官于此。由於承平日久,人們不免耽于逸樂起來,更有太祖時在金陵貢院秦淮河畔設有官妓一所,名為大院,將元末被掠來的年輕美女充入其中,供官僚士人作酒宴中的陪侍。相傳明太祖曾為大院制禦聯一幅,上聯是:「此地有佳山佳水,佳風佳月,更有佳人佳事,添千秋佳話。」下聯是:「世間多癡男癡女,癡心癡夢,複多癡情癡意,是幾輩癡人。」 與大明政權山河破碎、風雨飄搖的國勢相比,國都金陵卻呈現出了一派畸形的繁榮,特別是秦淮河兩岸,暮春時節,柔柳如絲,雜花生樹,河上畫肪如織,櫓揖咿呀。竹簾紗幢,朱欄綺疏,鬢影婆娑,管弦齊奏,一派升平景象。這十裡秦淮,歷史上就是著名的風流淵藪,古人所說的六朝金粉,幾乎全集中在這一帶。兩岸的沿河人家,柿次鱗比,門卷珠簾,都是所謂河房——即妓院或稱舊院,亦即明太祖時的大院。河油畫妨,豪生哀絲,呈現一派玉軟溫香的旖旎風光。每當西山銜日,每每人約黃昏後,兩岸河房燈光通明,與天上的明月、繁星一齊映在鱗光閃閃的河邊上,現出一道道五彩的漣漪。晚風裡,夾雜著脂香粉香酒肉香,活脫脫一個紙醉金迷的銷金窟。 久居塞外的豫親王多鋒深為金陵的美景所陶醉,但見滿城的銀樓緞號,茶號酒館、書店畫鋪以及沿河紅牆碧瓦的河房,裡面紅男綠女,笑語喧嘩,不由得心猿意馬,想入非非。 「錢牧齋,本王聽說這江南女子個個妖冶,傾國傾城,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但聞揚州女子以文雅、纏足而著稱,蘇州女子則以髮式精美和一口吳依軟語而聞名,那麼這金陵女子又有什麼特徵呢?錢尚書和龔尚書身在溫柔之鄉,想來感受最深了。」 一席話說得錢謙益和龔鼎孳面紅耳赤,不敢正視多鐸。這錢牧齋,名謙益,字受之,本萬曆三十八年廷試第三名及第,即世俗豔稱的探花,後被土流推為「廣大風流教主」,主盟東南文壇數十年之久的東林黨魁,被閹黨指為「天巧星浪子」。他家住常熟,只與愛妾柳如是住在金陵的隱園裡。這柳如是原為「金陵八豔」之一,本姓楊,從小讀書識字,唱歌學戲,早已才色名聞吳越,「分題步韻,頃刻立就。使事諧對,老宿不如,」後取唐人許堯佐《柳氏傳》章台柳的故事,利用楊柳在文辭上的通用,易楊姓為柳,字如是了。 而龔尚書龔芝麓,名叫鼎孳,原是江淮合肥人士。他有兩位夫人,第一位童夫人因為受過明朝的誥封,便將清朝的誥封讓給了第二位夫人顧媚。這顧氏也為秦淮佳麗,與柳如是同為姐妹,生得莊妍淡雅,還畫得一筆好蘭花,署款自稱橫波夫人。 龔鼎孳和錢謙益同朝為官,頗負盛名,除了評議朝政縱論時事而外,常常流連在秦淮河畔的河房裡,與眾多的舊院歌妓素有來往,一來二去,便各自與秦淮名妓柳如是和顧橫波結下了百年之好。不曾想大清的豫王多鐸對此事知道的一清二楚,非要他二人談什麼感受! 「豫王爺,據卑職看來,這秦淮兩岸的女子身份又有不同。河南是屬南曲兒的,姑娘們除了請歌侑酒,陪侍筵宴而外,尚能保持玉潔冰清之氣節。倘有了如意的郎君,才肯以身相許,並要舉行一種儀式以向眾人說明是名花有主了。而河北一帶的妓院叫北曲,又名朱市,未免顯得烏煙瘴氣了些。」 「那依你看,這南曲裡可還有妙齡的色才雙馨的歌妓了?」多鐸的眼珠子裡眨著光,聲音裡透著迫切之情。 「這個……」錢謙益頓了頓,捋著頜下的一撮精心修飾的短鬍子。他已快六十歲的年紀,保養得當,臉上紅潤,只是鬍鬚有些花白了。 「要說這金陵時下最著名的,莫過是金陵人豔了。可她們,她們都已是名花有主了,豫王爺來遲了一步。」 「那,你說說看,這金陵八豔都是誰,也許我多鐸還有機會?」 「士大夫們在生活上追求浪漫,又過著一擲千金的生活,所以很多人征歌逐妓,迷戀聲色。就連我倆人也不例外,不過,他們評判的標準也不一定恰當。」錢謙益乾咳了幾聲,看著龔鼎孳。 龔鼎孳知道錢謙益在促催自己給他解圍,於是陪著笑臉:「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嘛。卑職可以理解王爺的急迫心清,英雄愛美人,自古如此嘛,更何況王爺正值年少,風華正茂,功高爵顯,真不知哪一位女子能有這個福氣呢。」 「若是普通的女子便也罷了,不瞞你二位,無論是那蒙古女子,還是朝鮮女子,是溫文爾雅的,還是粗俗不堪的,只要我一時興起……現在,本王想玩一些高雅的了。你們不見範文程那老頭兒也弄了個雛兒?還有那吳三桂,竟把色藝俱佳的陳圓圓據為己有!你們也看見了,我多鐸年方三十出頭,我兄弟多爾袞如今是大清國的攝政王,這天底下,誰人能與我相比?為什麼我就不能弄個秦淮名妓來享受一番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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