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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睿王爺說到哪裡去了!再怎麼著也比不上您率軍入關,鼎定燕京的功勞哇!再說了,這一路上您已派人修了一處處行宮,鋪設了禦道,我們走走停停,飽覽了關內關外的美景風光,足足用了一個月的時間才到燕京。」鄭王濟爾哈朗一臉的謙恭,跟多爾袞打著哈哈。他心裡明白,他與多爾袞之間的懸殊更大了,人家如今功高蓋世,實際上是一個有實無名的大清之主,從此以後,自己只能以他的馬首是瞻了。

  「等到將軍天下一統,舊夷來朝之日,朕還是要搬回盛京去的。那裡是我大清的龍興之地,遠離她心裡空落落的。」

  福臨的話令眾人有些意外,別看這幼主整日對國事不聞不問,其實心裡還是滿有主見的,他對盛京和塞外的依戀之情也正表達了眾人的共同心聲。白山黑水,喲喲鹿鳴,那是一個多麼美麗祥和的地方呀?

  休息已畢,多爾袞覆命起鑾,從永定門到正陽門徑直入紫禁城。城裡的百姓早已奉命在自家門前設立了香案,煙雲絛繞,氣象升平,人們跪在大街兩旁,恭迎聖駕,無人敢窺看少年天子的容顏。而此時的順治皇帝,已經鑽進了母后孝莊的鳳輦裡,娘兒倆不時撩起珠簾,對著寬闊的大街和熱鬧的街市嘖嘖稱奇。

  「兒呀,當初你父皇在位時,曾說過『若得北京,當即徒城,以圖進取,底定中原』的話,如今他多年的夙願終於實現了!這都是攝政王爺的功勞呀,你日後在紫禁城裡千萬要尊重他的意見,不可莽撞無禮。」

  福臨咧嘴一笑:「這一回叔父的確是立下了大功,也罷,將功補過,我也就不與他計較了。」

  「這孩子,十四叔跟你有什麼過不去的地方嗎?日後逐鹿四方,蕩平流寇還得仰仗著他,千萬不要再說那些沒道理的話了!」孝莊後皺起了眉頭。

  「咦,額娘快看,這麼高的城牆,比盛京的高多了!」

  「想是快要進宮城了。福臨,你看見那一對高高矗立的漢白玉雕刻成的華表了嗎?喏,在那兒。」

  「什麼華表?」福臨順著母后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看見了一對渾圓挺拔、雕刻精美的華表,那頂上還有一個承露盤,上面蹲著一個石頭犼。

  「額娘,那上邊蹲著的是什麼獸?」

  「那獸是傳說中的犼。這天安門前的一對華表上的石犼叫做『望君歸』,面向南,望著外頭。天安門後面還有一對華表上的石犼卻面向北,看著皇宮,叫做『望君出』。」

  「哈,原來這裡面還有故事呢,額娘快說與福臨聽聽。」

  「額娘也是聽別人說的。傳說那一對『望君歸』經常注視著皇帝外出時的行動,盼望皇帝早日回宮,不要老在外面尋歡作樂。若是皇帝外出遊玩久久不歸時,『望君歸』就會說話了:『國君呀,你不要老在外面遊逛了,你快回來料理國事吧,我們兩隻犼盼你回來,把眼睛都快望穿了。』」

  「那日後我出宮時可得繞開天安門,以免被這兩隻石犼盯著,走到哪兒都會不自在的。」

  「這孩子,怎麼光想著玩呀?轉眼間你登基快一年了,又長大了一歲,再不得瘋玩了。」

  「不玩我又能做什麼?額娘,您看,這高大的宮牆,整日呆在裡面還不把人悶死了?朝裡諸事自有十四叔辦理,與我有什麼關係?」

  「額娘不是怪你,你現在不學無術將來會一事無成,今天下人恥笑的。十四叔現在功高蓋世,朝中無人能與他相比,所以在群臣的眼裡,只知有攝政王,卻不知還有天子你!福臨,你無論如何也得爭一口氣,不能讓群臣小瞧了你!否則,將來你如何臨朝執政,駕禦群臣呢?」

  「嗨!額娘你又何必操之過急呢?等我長大了自會大有作為的,總之我不會給額娘臉上抹黑的。對了,這天安門後面那對華表上的石犼又代表什麼意思呢?」

  孝莊後歎了口氣,對福臨的聰明和頑皮似乎有些無奈。「那兩個石犼一直看著皇宮,注視著深居宮殿裡的君主的言行,時時在勸戒著皇帝:『君主呀,你不要老呆在深宮大內,只顧與皇后嬪妃們飲酒取樂,荒淫無度,你快出來體恤民情,關心一下百姓的疾苦吧!我們兩隻石犼天天盼你出來,把眼睛都快望穿了!』由於有『望君歸』和『望君出』蹲在華表上,所以天安門前後的這兩對華表又叫作『望柱』。福臨,你既為天子就註定要過與凡人不同的生活,你必須事事以國家國事為重,你明白嗎?」

  福臨聽起故事來倒是津津有味的,可一聽到母后的嘮叨就有些心不在焉了,但為了不讓母后心煩,他胡亂點著頭,連連應著:「兒臣明白!母后大人您就放寬心吧。」

  北京的秋天風景如畫。京城西郊有群山環抱人稱西山。古人形容西山是「連岡疊峋,上于雲霄」,「挹抱回環,爭奇獻秀」,景色異常清幽,春夏秋冬景色各不相同。時值金秋,西山上紅葉爛漫,雲蒸霞蔚,美不勝收。從紫禁城裡隱隱傳來隆隆的禮炮聲,原來,這是幼主順治在北京舉行登基大典的日子。

  在禮儀官員的引導下,七歲的順治帝親往南郊,祭告天地社稷,經過上香、行禮、獻玉帛、獻爵、讀祝,亞獻禮、終獻禮、撤撰、焚祝帛、授御座、迎神、送神等諸多繁瑣的登基儀式後,隨即升入武英殿,封賞功臣,大赦天下。滿漢文武百官,拜跪趨蹌,高呼華祝,盛況空前。

  內侍大臣高聲宣詔:「明朝已亡,大清當立,定都燕京,紀元順治!為此特大赦天下,蠲免全國賦稅一年!」殿內文武群臣一齊拜倒在地,三呼萬歲。

  「皇上對住命開國、濟世安民的親王要加以殊禮,對親王、郡王之子孫弟侄要賜與封爵!加封攝政睿王多爾袞為叔父攝政王,加封鄭王濟爾哈朗為信義輔政叔王,晉封武英郡王阿濟格為和碩武英親王,豫郡王多鋒為和碩豫親王,複封豪格為肅親王,晉貝勒羅洛渾為郡王,封太宗第五子碩塞為郡王,賜吳三桂平西王冊印。又,對明朝各衙門官員,不計前惡一律照舊錄用,對逃離京城隱居山林者,只要歸順仍以原官錄用,剃髮歸順的地方官各升一級,朱姓各王歸順者也不奪其工爵,仍加恩養,以此安撫故明朝臣官吏。」

  此時殿內鐘鼓齊鳴,百官又一次跪地叩謝。多爾袞朝面露得意之色的豪格瞥了兩眼,心中未免憤憤不平。但在這樣普天同慶的大喜形勢下,他不得不對豪格有所寬大,不知這性情一向魯莽的皇侄脾氣可有收斂?

  「叔父攝政王多爾袞接受封賞!」

  多爾袞連忙叩頭稱謝,心中不免得意。這些重大的活動和冊封都是在他的授意下操辦的,小皇帝順治乖乖地由自己牽著鼻子走。而對豪格的複爵只不過是暫時的,日後只要他有一點把柄再落到多爾袞的手裡,對他的懲罰將是毀滅性的。

  「我皇考上賓之時,宗室諸工八人覬覦,有授立叔叔之謀,叔父堅辭不冗,並將宗室不軌者盡行懲處,一心一意輔粥幼主福臨。而後叔父又親率大軍入山海關,破賊兵二十萬,遂取燕京,撫定中原,迎朕來京膺受大寶。此皆周公所未有,而叔父過之,為此,特加封多爾袞為『叔父攝政王』,頒賜冊寶,著禮部官員將叔父攝政王的開國功勳刻於碑上,以傳後世。並賜嵌有13顆車珠的黑狐帽一頂、黑狐皮大氅一件,金萬兩、銀10萬兩,緞萬匹,鞍馬10匹,馬90匹,駱駝10峰!」

  多爾袞謝過了皇帝,退立一旁。此時已經明確了他與一般八旗王公不同的特殊地位,他實際上是無冕之君,權傾野野,只要他願意,隨時就可以登上金鑾殿,將那個一本正經像模像樣的王八羔子一腳踢開!但,多爾袞並不是一個為達目的而不惜一切的人,除了貪戀女色生活放蕩之外,他確實不失為清初一名出色的政治家和軍事家。他能從一個民族的利益出發,摒棄前嫌,與逼殉生母並奪了大位的皇兄皇太極默契配合,革創了大清帝國的基業;也能從一個國家的大局著眼,放棄唾手可得的皇位,平息了一場足可以毀滅大清幾代人心血的政治鬥爭;又能審時度勢,「統兵入關,掃蕩賊氛,肅清宮禁」,「分遣諸王,追殲流寇,撫定疆陲,一切創制規模皆(他)所繪畫」。所以,多爾袞享受到與眾不同的特殊封賞是當之無愧的!

  因此,多爾袞笑了。諸王大臣心裡感到輕鬆歡喜,也跟著笑了,而一直端坐在寶座上不苟言笑的幼主順治的臉上也洋溢著莫名其妙的笑容。也許順治明白,此時此刻,他正式代天受即,成為新朝的天子,而古老的北京城又一次換了新主人。

  大清帝國二百六十八年的歷史,從這裡拉開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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