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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太宗的靈前十九位八旗王公大臣莊重地對天盟誓,贊禮官仰揚頓挫的聲音在殿裡回蕩。這聲音早被候在殿外的內侍太監海中天聽得明明白白。「天神祖宗,九阿哥要登基為帝了,我海中天真是三生有幸哪!」

  海中天等不及聽完大殿裡王公們的起誓,拔腿就往永福宮裡飛奔。

  永福宮裡,莊妃正忐忑不安地等著崇政殿裡的消息,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心急如焚,心亂如麻。

  「後皇嘉樹,橘徐服兮。受命不遷,生南國兮。深國難徙,更壹志兮……」

  突然,從庭院裡傳來了福臨清脆悅耳的讀書聲。莊妃一楞:這孩子居然會背這樣詞意深奧難懂的古詩?這是誰寫的詩,什麼之乎者也的,聽了都頭疼,看來這漢人的文化真是博大精深哪?

  「福臨,你在背什麼人寫的詩?詩的意思你明白嗎?」莊妃信步來到院子裡,福臨一個人邊玩邊說,拿了根樹枝當馬騎,正玩得有勁兒哪。

  「額娘連這都不知道?那皇阿瑪怎麼總誇你呢?駕,駕!」

  「這孩子!原來這是你皇阿瑪教你的嗎?可惜他人已經不在了。」莊妃說著不由得歎了口氣。

  福臨沒注意母親的神情,兩腳一蹦一跳的,一頭一臉的汗。「嗟爾動態,有以異兮。獨立不遷,豈不可喜兮?深國難徙,廓其無求兮,蘇世獨立,橫而不流兮……」

  奶聲奶氣的聲音令莊妃十分歡喜,她索性不問了,饒有興趣地看著兒子玩,那紅撲撲的小臉蛋真是讓她越看越愛看。從此以後,她們母子就要相依為命了,在這深宮後院裡,一天天地熬,一日日地過,唉,永遠也不會有出頭之日了。崇政殿裡至今也沒傳出消息,也不知是禍還是福。看那陣勢,睿王和肅工誰也不會示弱,萬一雙方真的在殿上較起勁來,該怎麼收場呢?難道真的要拼個你死我活,兩敗俱傷?

  莊妃這麼一想,不由得打了個冷顫。大清國好不容易才有了這樣的局面,如果內哄一起,太祖和太宗兩代人的心血不是白費了嗎?唉,太宗呀太宗,您也是個明白人,為什麼在生前不早立太子,以安定江山社稷呢?到如今,國勢發發可危,誰人又能力挽狂瀾,拯救大清脫離戰亂的陰影呢?我莊妃已經認命了,發誓就此在後宮過平平淡淡的生活,只求天神保佑大清國一路騰飛,國勢日盛,此外我還能有什麼奢望呢?

  「姐姐,海公公求見!」

  「噢,是海公公來了,太好了,我可以跟他玩兒了。」福臨一聽叫了起來,扔下樹枝朝宮門口跑去。

  「這孩子也夠可憐的,整日呆在宮裡,不是跟著奶娘,就是由那兩個老太監陪著,玩都玩不起來呀!」莊妃笑著搖搖頭,看著福臨又蹦又跳的背影。

  「額娘,快看!我這匹馬兒怎麼樣?駕!你快爬呀!」福臨騎在海中天的脖子上,手使勁地拍著海中天的庇股,正在拿他當馬騎呢。

  「九阿哥,過兩天等宮裡的事兒忙完了,奴才就教您學騎馬,宮裡有的是小馬駒兒。」

  「騎小馬駒有什麼意思?我要騎真正的駿馬!皇阿瑪有兩匹寶馬,叫大白和小白,我也要有兩匹寶馬!嗯,就叫大雪和小雪吧,我也喜歡白色的駿馬!」

  烏蘭見狀格格笑道:「九阿哥,此刻您騎的馬,從頭到腳都是黑的,只有一雙黃眼珠子和一口黃牙,嘖嘖,這馬長得可是不怎麼樣!」

  烏蘭的話可有失公平。海中天天生的一張白臉,細皮嫩肉的,長年在宮裡呆著,皮膚不比宮裡的宮女們差到哪裡去。還有哇,他的長辮子油黑發亮,一直拖到了腳後跟,連宮女都嫉妒他呢。原先,海中天也在永福宮裡當差,因為年輕好動,經常做一些惡作劇來嚇唬或是捉弄烏蘭等宮裡的姑娘,所以烏蘭見了面才故意這樣損他。

  「嘻!烏蘭姑娘,大人不記小人過,以前的事您全當沒發生過,奴才這裡給您賠不是了!」海中天朝烏蘭擠鼻子弄眼地一樂,露出了一口很整齊的白牙,又低頭給烏蘭賠禮,不想騎在他脖子上的福臨不樂意了:「嘿,你這匹壞馬!你想把我摔下來呀!看我怎麼收拾你!看你下次還敢不敢了?」福臨一雙小腳使勁踢著海中天的肚子,又舉著一雙白嫩嫩的拳頭,錘鼓般地捶著海中天的屁股。海中天故意裝出一副齜牙咧嘴的痛苦樣子,連連求饒,聞聲趕來的莊妃見了也忍不住抿嘴兒笑了。

  「奴才給娘娘賀喜來了!」海中天喘著粗氣連忙向莊妃說道。

  「賀喜?你別哄我開心了,這些日子宮裡上下亂哄哄的,皇上的靈樞還停放在崇政殿裡,我能有什麼喜事?」莊妃對海中天的話不以為然,有些自嘲地搖著頭。

  「奴才剛從崇政殿出來,娘娘,九阿哥,你們真是大喜呀!」海中天一時激動,話不知怎麼說好了。

  「福臨快下來,讓海公公把話說清楚!」莊妃急切地看海中天,將福臨抱了下來。

  「奴才給九阿哥、娘娘叩頭!睿王爺他們已經決定儀立九阿哥為新君,此刻正在崇政殿裡對天起誓呢?」

  「天神!海中天你再說一遍!小心本姑娘割了你的舌頭!」烏蘭驚喜地喊了起來。

  海中天仍就跪著將所聽見的又說了一遍:「千真萬確,娘娘,九阿哥,奴才先給您賀喜了!」

  「這……不是真的,不可能!」莊妃猛然尖叫一聲,身子一軟,癱倒在地上。

  有人歡喜有人憂。

  「索尼,虧你還是個巴克什!上當了,我們中了睿王之計!」索尼和鼇拜等兩黃旗重臣親眼目睹了睿王、肅王在崇政殿的對天起誓之後,這才如釋重負地退下殿來,沒料想迎面便碰到了氣急敗壞的圖賴。他氣得眼珠子突起,額上的青筋直暴:「這不明擺著嗎?九阿哥年方六歲,世事未諳,乳臭未乾,他怎麼能臨朝執政呢?這大清的政權還不是由睿王爺來操縱?」

  「可是,一起輔佐幼主的還有鄭王爺呢。」

  「嗨!鄭王爺原本就是個德高望重的人,這回又得到了意外的實惠,還不定從心裡多麼感激睿王爺呢。此後這朝廷的事,還不都是睿王爺說了算?」

  「這個……」索尼一時無語,方才興奮的表情一掃而過,變得心事重重的樣子。

  「此地不是說話的地方,不如我等前往王宮廟裡詳談!眼見睿王爺他們要出來了,咱們還是先走吧。」

  一行人快步來到了皇宮裡的三宮廟,這裡是他們在宮裡處理朝政的地方,綠蔭環抱格外幽靜。

  「喚!真是當局者迷呀!我怎麼就沒想到呢?這回生米做成了熟飯,誰也奈何睿王爺不得了。」索尼坐在椅子上長籲短歎,很是後悔。

  「現在後悔又有什麼用?依我說,睿王爺他們已經起了誓,若違背了誓言,會受到天遣的。再者,我們兩黃旗一心一意忠於幼主,必要時可以兵諫逼他放權!」鼇拜盤腿坐在炕上,一邊大口吸著煙一邊大聲嚷嚷。

  圖賴拿眼睛一瞪:「好好抽你的煙吧,不要胡亂放炮!」圖賴和鼇拜是叔伯兄弟,倆人平常說話總愛吹鬍子瞪眼睛,誰也不甘示弱。說起來鼇拜能有今天全靠叔叔費英東的提攜,而費英東則是圖賴的父親。雖然費英東已不在人世了,但兒子圖賴和侄子鼇拜都很爭氣,倆人都是軍功累累,被太宗連連擢升,任至巴牙章京,授三等總兵官世職。所以這兄弟倆誰也不把對方放在眼裡,一見面就愛抬杠,互不相讓。

  「你才亂放炮呢!當初你為什麼不上殿去與睿王爺理論?我和索尼拼了性命沖上殿去,心裡害怕得要命。沒想到睿王爺不但沒懲治我們反而說我們的建議好,我當時一聽腦子就懵了,所以後來睿王爺怎麼說我都覺得很對。你說說,這能怪我們倆人嗎?圖賴,你才是個馬後炮!」鼇拜大聲嚷嚷著還不解恨,舉著煙袋鍋子在炕沿上梆梆地用力敲了起來。

  「你們倆安靜一下吧,敢緊想想還有什麼補救的法子?」索尼皺著眉頭,顯得憂心忡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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