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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它影響了我的一生,甚至還影響到了我子孫後輩的生活,我能輕易地忘記嗎?」多爾袞的雙眼似乎要噴出火來,他盯著禮親王代善,一字一句地問道:「代善!你我兄弟一場,我尊敬你是兄長,可十七年前你與已故的皇上究竟做出了什麼喪心病狂的事情?今天我要當眾弄個明白!」

  「你——血口噴人!」臉色蠟黃的代善氣得吹鬍子瞪眼睛,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先皇對你三兄弟恩寵有加,你怎敢在先皇屍骨未寒之時胡言亂語,搬弄是非?」

  「我們三兄弟難道不也是你的兄弟嗎?哼,如今我三兄弟身強力壯再也不會受人欺負和擺佈了。倒是代善你,做了虧心事遭到了報應,要不你的兒子怎麼會接二連三地死在你的前面呢?」

  「你,你——」代善氣得渾身哆嗦,孫子羅洛渾連忙扶住了他,並對多爾袞怒目相視。代善的二兒子碩托和另一個孫子阿達禮也在場,他們卻顯得無動於衷,誰叫他們早已鐵了心要跟隨多爾袞呢?

  「夠了!」皇后博爾濟吉特氏終於怒不可遏了,她斥責道:「多爾袞,你現在翅膀硬了是不是?你有沒有想過,是誰給了你今天的地位和權利?是先皇!忘恩負義的東西,先皇真是看走了眼!」

  「是嗎?」多爾袞一聲冷笑:「說什麼我今天的地位是先皇給的,可是如果先皇不剝奪了我的繼承資格,那麼坐在帝位上的人應該是我多爾袞,而不是皇太極!」

  「睿親王,如此說來你是想造反嘍?」豪格往前一站,雙手又腰,一副挑釁的口氣。

  「我?造反?笑話,我只想拿回原本屬￿我的東西!」多爾袞目光一凜,冷冷地看著豪格:「十七年來,為了能出人頭地,我多爾袞出生入死為奪了我汗位的哥哥皇太極效力,南征北戰,東馳西騁,征朝鮮,撫額哲,獻玉璽,圍錦州。試問,我對先皇難道還不忠心嗎?現在先皇已去,不該由我多爾袞揚眉吐氣了嗎?我好心奉勸你小子一句,給我靠邊兒站,我手中的鞭子可是不長眼睛的!」

  「哼哼,我豪格也不是任你拿捏的柿子,你休想嚇倒我!」

  「真是反了,反了!天神相宗,這一切都亂了套了,快來救救我們吧!」皇后博爾濟吉特氏實在是忍無可忍,突然掩面痛哭起來。

  「到此為止吧。」鄭親王濟爾哈朗發話了。鄭王是一位很有影響的王爺,是被皇太極特別寵信的禮、睿、鄭、肅四位親王之一。當然,他只是近支宗室而非嫡派皇室,他的父親舒爾哈齊是英明汗努爾哈赤同宗之弟,但濟爾哈朗做人光明磊落,為人謙恭有度,再加上戰功赫赫,在八旗王公大臣中有較高的威望,而且他長期受皇太極的寵信,與多爾袞同為帝王左右手。

  多爾袞「哼」了一聲,不再發話,算是給了濟爾哈朗一個面子。

  索尼趁機上前一步:「國不可一日無君,趁今天八旗王公大臣都在,不如即刻齊集崇政殿,議立新君!」

  「睿親王,請吧,咱們崇政殿上一見高下!」豪格似乎是在向多爾袞挑戰,率先離開了永福宮。眾人竊竊私語,臉上的表情捉摸不定。

  多爾袞遲疑了一下。事情是不是有些倉促了?可一見豪格那盛氣淩人的樣子,多爾袞當機立斷:「好吧,我們就去崇政殿,在先皇的靈柩前,當面鑼對面鼓弄個清楚,免得節外生枝!」

  「先皇屍骨未寒,他們就撕破了臉皮,大動干戈;這可如何是好哇!」皇后博爾濟吉特氏看著眾人遠去的背影,長籲短歎。「唉,真不如跟了先皇一走了之!」

  「姑姑,剛才您還勸我,怎麼您現在又說這樣的話了?」莊妃急急勸慰道:「您是正宮皇后,不論誰為新君,誰也不敢冒犯您。只是福臨年紀太小,我覺得我們娘兩個無依無靠的,這往後可怎麼過呀!」

  「唉,皇上他怎麼說走就走了,丟下我們這些孤兒寡母的可如何是好呀?」皇后愈發傷心,摟著莊妃,姑侄倆淚眼相望,倍感淒涼。

  「聽天由命吧!」莊妃重重地歎息著,擦乾了臉上的淚痕。看來她得活著,而且還得好好活著。

  「福臨,你怎麼啦?」莊妃柔聲喊道,因為她發現福臨一直怔怔地站著,像個小木樁似的。

  「孩子,額娘沒嚇著你吧?放心,額娘以後再也不會離開你了。」莊妃上前想要拉福臨的手,不料福臨兩眼一瞪,說出了幾句令莊妃目瞪口呆的話來:「他們為什麼會吵得這麼凶?十四叔一會兒說要對我好,可他怎麼對大阿哥那麼凶?我不喜歡十四叔,我怕他看我時候的眼神,我不需要他的保護,我也是個男子漢,我自己可以保護自己,還可以保護額娘!」

  「孩子,宮裡的事情太複雜了,你還小弄不懂的,跟著奶娘一邊玩去吧,啊?」莊妃歎了口氣。是啊,複雜而艱險的宮廷生活變幻莫測,她知道失去父親而又失去母親的年幼子女在宮中將會怎樣地生活,那將是多麼的孤獨寂寞無依無靠呀!莊妃想到了多爾袞兄弟的遭遇,也由此想到了福臨的將來,還想到了大妃阿巴亥。唉!她怎麼能夠如此自私,撇下了福臨而不聞不問呢?福臨可是她唯一的希望呵?有了福臨,就有了希望,雖然這希望微乎其微,極其渺茫,但天無絕人之路呀!

  莊妃只有這麼想著來安慰自己那顆已近絕望的心。即使她再聰睿過人,她也沒有未卜先知的能耐,能提早知道她的愛子福臨竟會登上御座,她們母子會絕路逢生!因為在眾人眼裡,大家都認准了,新君不是肅王豪格,便是睿王多爾袞,這差不多已是明擺著的事實了!

  崇政殿裡,一場你死我活的較量正在緊張地進行之中。

  八旗王公魚貫而入,依次列坐於崇政殿的東西廊。他們全是大清愛新覺羅氏的血脈子孫,依次是禮親王代善、鄭親王濟爾哈朗、睿親王多爾袞、豫親王多鐸、肅親王豪格、英郡王阿濟格、郡王阿達禮、貝勒阿巴泰、羅洛渾,貝子尼堪、博洛、碩托、鎮園公艾度禮、輔國公滿達海、費揚武、屯齊、博和托、吞齊喀、和托等,他們要在此,面對先皇的棺梓,集議立君之大事。

  先皇的棺梓安放在正中的大殿裡,殿堂裡白幃輕飄,白燭閃爍,一片肅穆。冥冥之中人們似乎看到太宗皇帝仍舊端坐在龍廷之上,在一一審視著他們。

  沉默,死一樣的沉默。空氣仿佛凝固了,人們感到一種無形的壓抑,無形的緊張。也許在太宗皇帝的靈櫃前,每個人都在捫心自問:我這樣做是否有違天意,是否會受到天譴?我該怎樣才能報答先皇的思養?

  忽然「哐啷啷」幾聲巨響,王公們被嚇得心驚肉跳。抬頭一見,那殿門一重一重的全被打開了,殿外一字站著兩黃旗巴牙喇兵,個個全身披掛,張弓挾矢,擎著雪亮的刀槍。

  多爾袞心裡猛地一沉:糟了,看來兩黃旗的人已經早有準備,來者不善哪!多爾袞連忙扭頭看著阿濟格和多鐸,他們也是滿面驚恐之色。「完了!我白旗三王怎麼就沒把兩個白旗的巴牙喇兵調到大清門外呢,這下子讓兩黃旗占了上風,看樣子只能與他們慢慢周旋了!」

  兩黃旗巴牙喇兵原為太宗皇帝的護兵,戍衛宮室本在情理之中。但此時這些身穿黃馬甲耀武揚威的護兵已經全副武裝,包圍了大殿,他們名為護衛,實際是在向多爾袞示威!刹時,一股濃烈的火藥氣息彌漫在殿裡,與太宗皇帝靈前的白燭和香火形成了極不相稱的對照。

  多爾袞倒吸了一口涼氣,眉頭緊蹙,正在猶豫不決時,從殿門外一前一後大搖大擺走進了兩黃旗重臣索尼和鼇拜。他二人先跪在太宗皇帝的靈樞前叩頭致哀,然後又依次向兩側的八旗王公們行禮,最後站到了太宗皇帝的靈櫃前。

  多爾袞冷眼注視著這兩人的一舉一動,心裡焦急地盤算著對策。

  「先皇恩養我們多年,養育之恩比同天地,今天倘若不立先皇之子為帝,我們寧願以死相從先帝於地下!」索尼和鼇拜聲音洪亮,久久在殿裡回蕩。

  「哼,好一個以死相從!本王看你們是想以死相拚!」多爾袞猛然起身,大聲斥責著。

  索尼和鼇拜受到訓斥,下意識地用手按住了佩在腰間的寶劍,毫不示弱地看著多爾袞。

  「你們二人吃了豹子膽了嗎?膽敢擅闖崇政殿,壞了我大清的規矩,你們知罪嗎?」

  「這……」鼇拜心裡一慌,用肘子搗著索尼,低聲埋怨著:「看看,捅婁子了吧?都怪你!」

  索尼不慌不忙,沉聲應道:「我兩黃旗官兵食于帝,衣於帝,養育之恩與天同大,我等沒齒不忘。今大行皇帝歸天,皇室無主,群龍無首,為了大清的江山千秋萬代,遵循祖制,理應擁立皇子為後續之人。我們兩黃旗重臣已在大清門外立過重誓,若不立先帝之子,則寧死從帝於地下而已!睿親王,我兩黃旗做事光明磊落,擁立皇子,何罪之有?」

  「索尼,你仗著太宗皇帝生前的恩寵,就可以在這裡胡攪蠻纏,忘乎所以了嗎?你也不看看,坐在這裡的全是八旗王公貝勒貝子,有你說話的地方嗎?你口口聲聲倡言『立皇子』,這議立新君的大事也是你隨便說了算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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