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順治皇帝 | 上頁 下頁
一〇


  錦州是明朝設置在遼西的軍事重鎮之一,自從明清爭戰以來,錦州的戰略地位日益重要。錦州的正南面近二十裡處是松山城,松山西南近二十裡處是杏山城,而杏山西南二十裡左右便是塔山城,這三城如羽翼如衛星般地拱衛著錦州,此外還有甯遠重鎮作為錦州的堅強後盾。因此,明朝派遣重兵由祖大壽統領,加固城池,力圖使錦州成為阻止清兵西進的一座堅強堡壘。很明顯,錦州不破,清軍就只能局于東北一隅,毫無前途可言。

  然而,自努爾哈赤受阻于寧遠城下,到皇太極即位後的十幾年間,遼西的多次進兵一直未能取得重大進展,因此形成了明清在寧、錦長期對峙的局面。

  「唉!」皇太極回想多年來的坎坷,不禁一聲長歎:「難道上蒼真不助我,我大清只能安于東北一隅麼?中原,人傑地靈、土肥水美的中原,何時我皇太極才能騎著大白和小白在那裡策馬揚鞭呢?」

  往事歷歷在目,皇太極怎麼也忘不了他承襲汗位的第二年在寧錦城下所遭到的敗績,甚至他的父汗努爾哈赤也因為在寧遠敗下陣來,受了傷又窩了一股火不久就去世了。如今,已明顯感到體力不支的皇太極急於拿下這只攔路虎。他也許覺得自己的時間不多了,十幾年了,一個彈丸之地竟成了阻擋清兵入關的關鍵,皇太極一向心高氣傲,他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呀!

  「你皇太極不過是我城下的一名敗將!」這譏諷的聲音令皇太極坐臥不安。他猛然翻身起床,一聲怒喝:「不拿下錦州,死不瞑目!來人哪,傳朕的旨意,大隊人馬立即朝錦州進發!」

  4.賞穿黃馬褂的福臨

  【戎馬一生的皇太極,終於覺得自己老了,大張旗鼓地去哨鹿,竟險些空手而回。倒是剛五歲的福臨,用短劍斬獲了一頭母鹿……】

  「咚!咚咚!咚——!」

  盛京城裡八門擊鼓,捷報頻傳。多日來人們心中的憂慮一掃而去,外藩諸蒙古各部以及朝鮮的使臣紛紛上表稱賀,城裡一片喜慶氣氛。

  「擊鼓報喜了,這是真的嗎?」

  皇太極猛然睜開了雙眼,朦朧中只見紅紗燈下端坐著一位婦人,背影苗條,似乎很熟,不由得脫口而出:「你是宸妃!朕想你想得好苦哇!」

  「皇上,您終於醒了!這一病可真讓人揪心哪!」婦人旋轉過身來,她一抹眼淚強笑道:「皇上,我是永福宮的莊妃。宸妃姐姐她,她……」

  皇太極呆了一呆,忽然一拍腦門,喃喃地道:「宸妃在哪兒?她在哪兒?你們把她一個人孤零零地送到哪去了?朕馬上要見她!」

  皇太極說著掙扎著抬起身子,但卻力弱不勝,搖搖欲倒,莊妃趕緊過來扶住了他,又一轉臉給一旁的烏蘭使了個眼色。

  「皇上,您聽見了剛才報喜的鼓聲了嗎?旗兵官送信來說,我大清八旗兵已把松山明軍統統置於包圍之中,並切斷了明軍的糧餉後路,拿下松山指日可待!」莊妃試圖以前線上的戰事來轉移話題,分散皇太極的思緒,「來,先讓臣妾喂些水給您吧。」

  「唔。」皇太極面無表情,仰臉望望帳頂,又側臉望望莊妃。他覺得頭腦昏昏沉沉的,要問的事情太多了,一時竟無從說起。

  「人呢?」他沒頭沒腦地問。

  莊妃一楞,端著茶碗的手不由得抖了一下,溫熱的茶水灑在了皇太極的衣衫上。她沒有回答,急忙放下碗從懷裡掏出白手絹輕輕地擦著,她低著頭,不敢正視皇太極的目光。在病中的皇太極雖然形容憔悴,但那雙眼睛卻依然明亮,而且充滿了期待。

  「她好嗎?」皇太極按住了莊妃的手。

  「是的。她很好,她終於可以見到她日思夜想的八阿哥了。」

  「不!我的宸妃她沒有死!」皇太極的腦子完全清醒過來了,他用力抓著莊妃的手搖著:「我同她夫妻一場,恩愛有加,她怎麼能先我而去呢?她為什麼不等等我呢?她是我一生的最愛,她走了我可怎麼辦?嗚嗚!」皇太極突然放聲慟哭起來,像個撒潑的孩子。

  「皇上!臣妾叩見皇上,請皇上節哀順變!」皇后博爾濟吉特氏帶著一班嬪妃風風火火地走了進來。原來,莊妃見皇太極清醒了,生怕他過於悲傷特地讓烏蘭把皇后請來了。

  皇太極的哭聲嘎然而止,看來他心裡有數,怎麼能當著眾多妃子的面痛哭流涕呢?

  正當皇太極抱病親往松錦前線日夜督戰之時,忽然傳來了宸妃病危的消息,他心急如焚,放下了手頭的事情,立即帶著內大臣和巴牙喇兵拔營回京,然而還是沒能趕上見宸妃最後一面。

  進到後宮,宸妃已經入殮,皇太極趴在宸妃櫃前,大放悲聲,涕泣不止,看了令人心酸。諸王、大臣百般勸慰,但怎奈皇太極過於悲痛而不能自持,在下令厚殯震妃之後,皇太極忽然昏迷不醒,直到報喜的鼓聲傳來,他方才漸漸地蘇醒過來。

  「皇上,人死不能複生,您要以國事為重,振作起精神來呀!」莊妃流淚跪倒在皇太極的床前。這些天,她日夜侍奉在皇太極身邊,寢不解衣,端茶倒水,就像一個貼身婢女似的,熬紅了雙眼,也哭幹了眼淚。她為失去姐姐而傷心落淚,姐姐才三十三歲呀!她為皇太極的健康每況愈下而擔心落淚,也為皇太極對姐姐的一片真情而感到落淚,但同時她又為自己被冷落,自己與兒子的前途未蔔而心焦落淚!所幸的是,皇后博爾濟吉特氏自宸妃死後,對莊妃也變得和顏悅色起來,又見她日夜為皇上擔憂,親自在床前扶侍,心裡又多了幾分感動。莊妃與皇后姑侄間終於和好如初,前嫌盡釋了。

  「范大學士求見!」

  「得知皇上病體康泰,微臣感到十分安慰。臣以為凡心勞則氣動,臣願皇上清心定志,萬壽無疆!一切細務,交由各部分理,不勞皇上費心,臣惟以聖躬為重,伏望皇上息慮養神,幸甚!」範文程跪在皇太極床前,字字誠懇,情真意切,透露著對皇太極的關心。

  「范大學士快快清起!」皇太極蒼白的臉上浮現了笑意:

  「好吧,朕就同意你的請求,就由朕口諭,你手書吧。」

  內侍太監早就預備好了筆墨,範文程持起長袖,皇太極字斟句酌地說道:「聖躬違和,肆大赦。凡重辟及械系人犯,俱令集大清門外,悉予寬釋。又,政事紛繁,望各旗、六部諸大臣酌情辦理,不得有誤。欽此!」

  眾人心裡都松了口氣,看來皇上已經漸漸地擺脫了憂傷。

  秋分時節,和風暖日,這正是哨鹿的最佳季節。在諸貝勒、群臣的勸說下,皇太極決定從盛京北上去烏喇、甯古塔祭祀、木蘭。

  卸下了戰袍換上了龍袍,皇太極頓覺輕鬆愜意。松錦前線有多爾袞、豪格等將帥坐鎮,拿下錦州已是指日可待了,皇太極那略顯憔悴的臉上露出了難得的笑意。

  「皇阿瑪,我想騎馬!坐在這馬車裡一點都不好玩!」

  「是福臨呀,好吧,阿瑪就答應你的要求。索尼,將他抱到朕的馬上來!」

  皇太極此番去狩獵特地帶上了三個尚未成年的兒子,即六阿哥高塞——由庶妃納喇氏所生、七阿哥常舒——由庶妃伊爾根覺羅氏所生以及九阿哥福臨——永福宮的莊妃博爾濟吉特氏所生。這三個皇子都只有五、六歲的年紀,少不諸事,天真活潑,整天叫著要出宮去玩,皇太極特地將他們帶上,也讓他們開開眼界。

  福臨自記事以來似乎第一次與皇太極這麼親近,他坐在皇太極的懷裡,可以聽見皇阿瑪那粗重的呼吸聲。

  「皇阿瑪,別摟得太緊,您的鬍子怪紮人的。」

  「哈哈哈哈!」皇太極聽了樂不可支,偏要低頭去紮胖乎乎的兒子,父子倆在馬上嬉鬧著,其樂融融。

  「福臨,皇阿瑪好不好?」

  「不好!」福臨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為什麼這麼說?你吃的、穿的、住的、玩的哪一樣不是阿瑪給你的?你看,路邊的那間小草房,門口有一個面黃肌瘦髒兮兮的孩子,你願意過那樣的生活嗎?」

  「我是阿哥,怎麼可以穿那樣破爛的衣服?」福臨奪過了皇太極手中的馬鞭,嘴裡吆喝著;「駕——!」兩條小腿還用力地夾著馬肚子。可大白馬只聽主人皇太極的使喚,對福臨的吆喝不理不睬,仍舊慢悠悠地走著。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