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孫子大傳 | 上頁 下頁
二八


  為什麼偏偏要對這無辜的人處以宮刑?宮刑乃是五種刑法之一,源於遠古苗族,原稱刑,是專為處罰男女淫亂的刑法,僅次於死刑,極為殘酷。男子受此刑,要被割去生殖器。傷口常常腐爛,發出難聞的臭味兒,因此又稱「腐刑」。行刑要在「蠶室」,即在生著火,沒有風的恒溫地下室裡進行。被處以宮刑的人,一日受刑,數月折磨,終生痛苦。

  誰知道大王闔閭這會兒想的是什麼?

  也沒人知道大王是不是把這駕車的人,假設成了一意孤行的孫武?

  駕車的人慘叫著,被拖走受宮刑之「賞」去了。

  闔閭的心裡得到了些許平衡?

  當晚,闔閭沒有吃飯,夜裡默默地合衣而睡。

  六日閉門不見朝臣。

  那伍子胥,在吳王臺上,空自做了一番「監軍」。眼瞅著孫武一意孤行,他手心兒裡捏著一把汗。及至大王闔閭「不看了」,心中才稍稍安寧了一點兒。後來便去攔阻暴跳如雷的夫差,幫助孫武把這場危險的「遊戲」做到底。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和孫武已經是一根線兒上的螞蚱了,他應該也只能是孫武的同謀。如果不是因為兩位美妃是大王闔閭的心肝兒寶貝,他會立即贊同並且幫助孫武將二妃殺死完事的。他不得不顧及大王的意願和情緒,這一切都是為了讓君王能接納並且重用孫武,他深知孫武對於吳國是何等地舉足輕重。等到大王闔閭自己找了個臺階兒,離開了吳王台,伍子胥便巴不得孫武趕緊對二妃下斧子,快些殺雞給猴兒看。結果當然是令人滿意的,那些婦人,在孫武的嚴厲的軍令之下,全部變成了敢於衝殺嗜血的士卒,這使他如釋重負,越發地敬重和推崇孫武了。

  可是,大王闔閭頃刻間丟了兩位妃子,心裡的疙瘩那麼容易就解開了麼?

  他做事從來是死不回頭的。

  他還要進諫。

  他想趁熱打鐵,促成這件大事。

  他還是動了一番心思,唯恐自己一個人勢單力薄,說不動大王闔閭,便去遊說王弟夫概,請夫概出馬,和他一道去向吳王進諫。

  吳宮教戰的當日晚上,伍子胥專程去拜會夫概。

  夫概和顏悅色地聽伍子胥說活。

  「夫概將軍,昨日孫武教戰于後宮五百婦人,手段如何?」

  「前無古人。」

  「後有來者嗎?」

  「依夫概之見,天下也許只有伍子胥伍大夫可以與之同日而語。這話是不過分的,決非阿諛之辭。伍大夫為王兄成功地一次又一次謀劃大事,訓練軍卒,開鑿胥溪,修建都城。出可以為將,入可以為相,夫概一向是敬重伍大夫的。」

  「伍子胥怎敢與孫先生相比?天下只有一個孫武,天下只有一部《孫子兵法》。」

  「世有伍子胥,才有孫武。」

  「夫概將軍過獎了。伍子胥來拜謁夫概將軍的意思是——」

  「哈哈,我知道。我知道。」

  「夫概將軍絕頂聰明。」

  「如此說,伍大夫就不要拉我去做傻事了!王兄一日之間丟了兩位愛妃,正在火頭兒上,現在去進諫,哪怕是只提孫武這兩個字,王兄也要雷霆震怒的。」

  「夫概將軍明哲保身?」

  「伍大夫不可以這樣說的。」

  「那好,伍子胥自己去碰個頭破血流!」

  「哈哈,只怕是伍大夫的頭也不好一碰再碰的。王兄如果在暴怒之下駁回伍大夫的面子,還好再回旋麼?」

  「將軍的意思?」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夫概拉住了伍子胥的手,親熱地撫摸,撫摸得伍子胥心裡起毛,渾身生雞皮疙瘩:「夫概聽說有人去尋找丟失的羊,看見前面的岔路,唯恐誤入歧途,痛哭著就返回去了。哦,我可不是勸伍大夫放棄夙願,只是勸你不可走入歧路。何不耐心靜等些時日?待王兄心頭的怒火平復些了,夫概當然要和伍大夫一同促成這件美事。來來來,你隨我來。」

  伍子胥不知夫概要做什麼。

  夫概把伍子胥拉到了院子裡,指著天上的星河,說:

  「伍大夫請看,夫概剛剛觀過天象,有客星侵犯了君王的星座,這是很不吉利的。唯有等那王星與客星相安無事,才好動作。」

  伍子胥抬頭看著夜空。浩渺的星河,斗柄倒轉,神秘而又深邃,

  他長歎了一聲。

  「只怕孫武耐不住寂寞啊!」

  「倘若孫先生不棄,願意……」夫概又想重提請孫武到他府邸來的舊話,突然又打住了,改口道:「明日我進宮去看看王兄的氣色,再與伍大夫商量,如何?」

  也只好如此了。

  孫武在吳宮教戰之後的心境,主要還不是耐得住耐不住寂寞的問題,而是從未有過的惆悵和焦煩。吳王臺上一聲令下,一斧子砍出了許許多多的頭緒。特別是漪羅的逃走,給他帶來的情感上的失落,是擺脫不了的。坐在那裡,想奮筆寫點什麼排遣愁煩,要研墨,會叫出漪羅的名字;想在七弦琴上訴說幽憤,發現漪羅不僅已經將琴帶走,而且將琴韻也帶走了。他鬼使神差地到二位妃子的墳墓那兒又去尋了一回,連漪羅的蹤跡也沒找到。他暗自苦笑,責備自己,孫武呵孫武,你什麼時候也變得如此這般兒女情長了?

  至於大王闔閭能否實現拜他為將的諾言,更是連想也不敢想了。吳王臺上他砍了兩斧子,一斧砍在大王闔閭心上,一斧落在王子夫差心上,也就是說,不僅闔閭為吳國君王的年月,他別指望;就是來日夫差即位,也不必妄想了。

  孫武整理行裝,已經準備回羅浮山去躬耕田畝去了。一念及此,十分滄然,內心充滿了矛盾。

  帛女也來勸他:「長卿,依帛女婦人之見,還是趕緊逃走異國他鄉去吧,免得招致禍端。長卿你到哪兒,妾身都將跟隨左右。西邊是楚國,北邊有晉國,南邊有越國,哪兒不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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