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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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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白衣王子騎著白馬,狂奔而來。在距離孫武不遠處下了馬,一手握著馬韁,一手扶著劍柄,定定地看著孫武,冷笑了一聲:「孫先生?」 「啊——長卿在此有禮了。」 「孫先生怎麼會到這兒來?」 「隨便走走。」 「孫先生難道也動了側隱之心了嗎?」 也許隨聲附和一句會好些? 可是沒有。 「孫武已經說過了,信馬由韁而已。」 「好一個信馬由韁!」 「孫武拜辭了。」 「請便。」 孫武忙牽上馬躲開了。 沒有尋見漪羅,反而撞見了夫差。此時此地的不期而遇,無論是孫武,還是夫差,都等於重新把心上的尚未平復的傷口揭開來看上一看,誰的心裡都不舒服;孫武原本就知道夫差與眉妃有事,即便孫武不知道,夫差此刻情之所至,也顧不得回避的。孫武牽著馬走出一箭之地,回頭一望——但見白衣王子跪倒在眉妃的墳前,大禮叩拜。寂靜冷清的霜晨,依稀聽見夫差聲淚俱下,在同他心愛的眉妃說話,竟然稱呼王妃為「姐姐!」 「姐姐……紅顏如此薄命!夫差雖為王子,卻不能保住你一條性命,終生愧對姐姐!來生吧,姐姐!來生……」 強悍凶頑的王子夫差,竟然這樣地淚濺野墳,這樣地纏綿悱惻接一聲地叫「姐姐」,一聲接一聲地祈求「來世」。這十六歲的至尊至貴的童男子,在他平生第一次傾心的女人墳墓前面跪倒了,半晌起不來,恐怕是孤魂野鬼也要動情的吧? 孫武趕緊躲得遠遠的,他只能躲開。 終於,夫差拭幹了淚,策馬而去。 到底沒有孤魂野鬼。 不! 霜天曉月之下,朦朦朧朧地,孫武的眼前出現了一個披散著頭髮的全身槁素的女子,臉色蒼白,裙裾不整。 孫武一驚非小,張口結舌。 皿妃! 孫武脫口驚叫了一聲:「王妃?!」 那女子聞聲轉過了臉。 噢,是——漪羅! 漪羅淚痕滿面:「孫先生你?!」 「孫武請你隨我回去。」 「回去幹什麼?」 「漪羅你聽我說——」 「孫先生剛才叫什麼?不是在叫王妃嗎?孫先生你害怕了?」 「孫武從不知世上何為害怕。」 「漪羅可是知道的。」 說著,漪羅不再理會孫武,兀自跪倒在姐姐墳前,擺開了隨身帶來的祭品。漪羅之哭祭姐姐,與夫差之哭拜「姐姐」大不同,只叫了一聲:「姐姐,漪羅來看你來了,你帶上可憐的妹妹一同去吧……」就暈倒在冰冷的地上。 孫武忙上前,把漪羅橫著抱起來。 孫武把漪羅托上馬背,自己也上了馬。 他緩轡而行,小心著,怕漪羅受顛簸。 漪羅漸漸蘇醒了。 漪羅掙扎著要跳下馬背:「讓我下來,讓我下來!我不跟你走……」 孫武把漪羅緊緊地抱住。 「漪羅,孫武何曾傷害過你?」 「可是你殺死了我的姐姐!」 「漪羅,你會懂得的。」 「不。我永遠也不會懂得!」 孫武見漪羅死活掙脫,便更緊地抱緊了這十六歲的女子,催馬快跑。他覺得懷裡是抱著一隻柔弱的小生靈,或是一個孩子。他不知道如何對漪羅說,也不知道還可以說些什麼。他已經意識到吳王臺上一場演練,闖下了彌天大禍。大王闔閭拂袖而去,雖然尚未怪罪下來,恐也沒有好結果;王子夫差憤怨難平,終究是個禍根;而漪羅,這聰慧而又烈性的女子,痛失親姐姐,痛不欲生的同時,把他看成了殺人嗜血的魔王!他的用兵之道,治軍之道,在這些情感的糾纏之中,碰的都是軟釘子。他縱有滔滔宏論,那理論在這剛烈任性的女子面前,毫無用處,而且竟然顯得如此地蒼白無力。他同情漪羅的痛苦,可是他又不可能認輸。他一時處在了兩難的尷尬地步,夾在了石頭縫裡。他是如此地傾心又伶俐又乖巧又善解人意的漪羅。他害怕失掉她,可是,皿妃的頭顱不能再生出來,這一斧鉞下去,真地同時也斬斷了他與漪羅的情緣了嗎? 他仰天長籲。 他終於把漪羅帶回了府邸。 他甚至想把漪羅捆綁起來。 不。 這是不行的。 他安頓帛女熱湯熱水照料漪羅,漪羅水米不進。 終於,漪羅睡了。 倒插著門,睡了整整一個白天。 夜裡,漪羅又逃走了,逃得無影無蹤。漪羅走時,除掉帶了一點自己從前的衣物外,還帶走了那張斷了商弦的瑤琴。 第十二章 吳王臺上孫武執意斬二妃以正軍法,大王闔閭驚詫,焦急,惱怒,心裡揪得疼。他萬不得已,選擇了拂袖而去的方式,心裡叫駡著:「隨這豎子去」,維護了王者的尊嚴。他頭也不回地走了,王后和隨從人等都清楚大王余怒未消,就全都噤若寒蟬,小心翼翼地跟著,不敢多說一句話,不敢走錯一步路,甚至不敢弄出一點兒聲音來。闔閭是坐車子,沿九曲之路回宮的。也是駕車的侍從活該倒黴,闔閭下車的時候,袍子的角兒讓駕車的侍從踩住了,闔閭忽然間雙眉豎入鬢角,瘋狂地咆哮: 「你這有眼無珠的東西,也敢來找寡人的麻煩!來呀,寡人賞他個宮刑,叫他去受!」 駕車的是個生得很俊秀的年輕人,嚇得磕頭如搗蒜,淚流滿面,連聲央求「大王饒恕」。 闔閭理也不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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