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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四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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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下若能早早通知,怎會讓盜賊從我的眼皮底下溜了?」 「跑不掉!」楊約目間凶光,怒喝道:「來人!」 八個衛士應聲而至。 「速備利刀快馬,追捕國賊!」 「是!」 「且慢!」長孫晟出言阻止道:「高雅賢家在勃海,必然東出函谷關,你們不可南轅北轍背道而馳。另外,他的坐騎乃是波斯快馬,凡馬追躡,誠恐望塵不及!」 「那就用千里馬追擒!」楊約決然道:「你等即刻赴東宮,將白蹄烏、拳毛囗、什伐赤牽出來!」 「有這三匹千里快馬,高雅賢便是逃到天邊海角,也不愁追躡不上!」長孫晟興奮地讚歎,接著又提醒道:「千里馬乃無價之寶,要不要先奏明皇上?」 「事在緊急,不必了!」楊約口說,必裡則想:捉拿高雅賢是皇上的本意,動用一下千里馬算啥?頂多跑了幾天,還不完壁歸趙! 「是,千里馬原是用在緊要時刻。」長孫晟附和說。 「讓左衛副率段達領隊,」楊約對衛士說:「告訴段達,如果不能生擒,就把高雅賢的頭顱提來覆命。」 「是!」 松濤像潮水一般奔騰,闊葉林飄飄揚揚地飛舞著黃葉。黃葉亂飛得沒有譜,有的扶搖直上雲霄,有的斜竄山谷,有的則不分東西南北亂來。不是它們自己亂來,而是古怪的氣流使然。秋天已經來到了太行山脈的南端。 陡峭的山嶺上,兀然立個壯漢,他凝神東望,似乎已經石化,成為峻領的一部分。他濃眉大眼;鼻樑筆直,鬍鬚蓬蓬然,渾身獵人裝束。他的眼光越過一線黃河,投向茫茫的東郡,那裡是他闊別多年的故鄉。 十多年前的一次洪水席捲他的家園,整個家沖散了,他隻身逃命,在太行山打獵謀生。可是過了兩年又發生了一件大事:他在山上射死了一隻梅花鹿,卻被晉王府的衛士強行搶去;他心中不平,將他們的領頭人屁股射了一箭。一個衛士起先哄他說那人是晉王,可他哪會相信?晉王不理朝政還出來打獵?晉王還搶旁人的獵物,一點不懂打獵的規矩?可事後一經瞭解,才知那個屁股中箭的,確然便是晉王楊廣。於是,並州不能呆了,只得離開了太行山。回東郡故鄉也不行,萬一官府找上門呢?他南渡黃河,到終南山打獵。 這期間認識了裴桑妹,結成夫妻。不久,歧山的仁壽宮落成,朝廷四出物色宮女,在溪邊洗衣的桑妹便被抓去湊數。他原想救出桑妹再次流浪他鄉,桑妹則私潛出宮,告訴他:她還不能走,得救宣華夫人一命,才好離開仁壽宮。這事她允諾過尉遲明月了,不好反悔。這樣,他又在歧山一帶打獵了三年。直到援救小天香公主後,這才離開了歧山。 營救小公主一事,不僅殺了皇后的四名武士,在毛女洞還殺傷十名公差,其中包括四大宮衛。在朝廷看來,他是殺公差搶公主的欽犯,就更不能回鄉了。他又在太行山落腳,繼續以打獵為生。 後來又聽說皇后死了,由宣華夫人入主六宮,這是桑妹上集鎮賣獸皮時道聽途說的,可便是這道聽途說的消息,卻使這個小家庭波動了。他夫婦還沒生育,已實實在在將小天香視為親生的女兒了,小天香叫著爸爸、媽媽已整整叫了兩年,感情上絕無一絲一毫痕跡,而且小天香認定自己姓翟,叫翟天香。宣華夫人當年叫她改姓翟,自然是不指望小公主回到她身邊了。這情形,他夫婦分析了一次又一次,都沒結論,最後兩人形成了共識:先得證實一下:宣華夫人是否真的入主六宮了?可是這消息不好核實,平常百姓固然不知,連一般官員也是不明白,找誰核實?到京都無異自投羅網!便這樣,一拖又是一年多。東歸不成,西發不了。 驀然,一隻梅花鹿竄上峻嶺。它發現嶺上有人,一閃又沖下去。翟讓從夢中醒了過來,猝然開弓,射出一箭。那畜生一蹶,又竄入密林裡。翟讓下了山崗,一路跟蹤著,他知道梅花鹿中箭了。 過了幾道小山坡,梅花鹿突然竄進一叢灌木,倒伏於地。翟讓正欲上前拾取,驟然四騎飛馳而來,其中二人翻身下馬,把梅花鹿扛上紅棕馬背上。翟讓心想:「又來了。」他一個箭步躍上前去,右手捏住鹿腿,喝道:「鹿是咱射的!」 「放手,不然宰了你!」騎在馬上的一個壯夫怒斥道。 翟讓霍地抽出朴刀,對方四人也刀劍出鞘擺開格鬥的架勢。這時又馳來三騎,兩個中年人護著一個玉面青年。 四人紛然跪伏於地,其中一人稟告道:「啟稟殿下,這廝想搶殿下親手射斃的鹿!」 「鹿是咱射的!」翟讓爭辯道。 青年縱騎上前,察看馬背上的梅花鹿,果然背上插有雙箭,順手拔出一根瞧了一眼,問道:「翟讓……這是你的名字?」 「正是。」 「按狩獵的規矩,你可以分得到半隻鹿;可是你看,它脖子上掛有銀牌,這是幾年前晉陽宮逸出的鹿,不好割給外人。不過,孤王也不虧待你,你可以到孤王宮中當一名禁衛,以酬今日之勞。如何?這可比當獵戶強多了!」 「還不趕快謝恩!」一個衛士提醒。 「咱家遠在河南東郡……」翟讓仍然不悅。 「那孤就讓你到東都當名法曹如何?王參軍,給他一紙文憑!」 叫王參軍的中年人下馬,從背囊中取出文房四寶,在一張蓋好漢王印章的金花箋上,椅馬書寫起來。 翟讓接過文憑,看了一看,仍然疑惑地說:「東郡也聽漢王的?」 「哈哈!」王參軍大笑:「你難道不知,自山以東直至滄海,五十二州都歸漢王殿下管轄!還特許漢王不拘律令便宜行事!」 翟讓「哦」了一聲,走了。 「這廝好是無禮,連謝恩都不懂的!」王參軍沖著翟讓的背影說。 「粗人,不予理會。」楊諒豁達地說。 便在此時,一騎飛馳而來。馬上青年飛躍下馬,跪稟道:「啟稟殿下,聖旨到!」 他名長孫行布,是長孫晟的長子,在漢王部下任庫直之職,頗得漢王信任。 「行布,起來說吧!聖旨所言何事?」 「說皇上病了,要殿下火速入朝。」 「誰來宣詔?」 「車騎將軍突厥通。」 「可有兵符?」 「有。玉麟符,臣已對過,符合不訛。」 「璽書上頭的『敕』字右上角可有外加一點?」 「沒有。」 「你可看清了?」 「看清了!」 「其中果然有詐!」漢王環顧眾人說:「諸位有所不知,孤王近來見朝中壞人當道,生恐他們作亂,不利於父皇;為此,特與父皇相約,凡父皇以後相召的璽書,『敕』字右上角必定多添一點為記,否則,便是假傳聖旨。今『敕』字沒添一點,說明父皇他已經凶多吉少,二哥他構逆無疑了!」 「既然太子反跡已明,殿下豈可入京自投羅網?幽。並乃天下精兵之所在,若盡發五十二州精壯,西討亂臣,定然所向披靡,舉手而定!今日得鹿,實為神示。此鹿由晉陽宮逃失,是晉失其鹿;今漢王得之,是天降吉兆。天與不取,必受其咎!伏望殿下當機立斷!」王參軍進言道。 另一個姓蕭的將軍也道:「天機之事,間不容髮;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楊諒深深地頷首,斷然道:「此事回去再議。駕返晉陽宮!」 話聲乍落,他即猛抽了一鞭,坐騎動如離弦之箭射向太原。眾部屬以及衛士也紛然上馬,馬蹄聲如驟雨般掃過大地,揚起了滾滾紅塵。 太陽落山時分,翟讓來到山南一個小鎮。這個小鎮不上百戶人家,只有零星散落的數十家店鋪。店東有一家小酒店,門口朝南,一竿酒旗不倦地蠕動,飄揚著。門外是條古老的驛道,但早已廢棄不用,行人冷落。 翟讓走進店,解下弓矢,放在桌上。他是酒店的老主顧,光顧此店近兩年了,店家見他進來,立即送來了一壺村釀,一盤牛肉,這是他的老規矩,店家早已摸熟。 翟讓倒了一杯酒,一口氣將它喝幹了,然後夾了一塊牛肉,津津有味咀嚼起來。 這時,他才發現臨窗的一桌也有一人喝酒,只因那人的臉一直朝窗外張望,始終未與之照面,但臉形、模樣有些眼熟,在哪裡見過呢?一留神,這才看到那人的椅子上放著一對鐵鐧,是他!黃臉漢!號稱秦瓊的捕快!是來追我的吧?黃臉漢秦瓊轉回頭來,淡淡地望他一眼,很冷漠,不認得他翟讓。在山區小鎮遇上一個獵人,那是平常得很;不過,也可能是佯裝不識,好來個出其不意地一擊。捕快也是獵人,以人為獵物的獵人;他翟讓只獵飛禽走獸,有所不同。但獵人都善於偽裝,不能不提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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