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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奴才怎敢欺君……」張權急急解釋:「昨晚元妃暴亡,二聖正在生太子的氣,已經令人傳呼太子進宮,不料來的卻是皇上……」

  便在這時來了楊勇,他見室內氣氛不對,立即跪落下來,準備接受訓斥。

  然而,訓斥卻始終不來,一種莫名的恐慌開始籠罩他的心頭。

  「元妃是怎麼死的?」楊堅終於發問。

  「兒臣……也不甚清楚。」

  「有人說是雲昭訓下藥致死的,可有此事?」獨孤氏發語冷峻。

  「不不,她已心痛兩天了,怎能是被人毒死的,此事父皇母后可以派人檢查,萬萬不可冤枉好人!」

  「此事自然要派人查驗!」獨孤後仍是聲中帶氣:「便是病死,你也有照應不周之責。你可明白:我們給你安排這門親事,用意何在?」

  「此事兒臣明白。元氏乃北魏皇族,周取北魏,我代北周,敵人的敵人便是我的朋友,父皇母后讓我同元氏配婚,用意是聯合北魏皇族共同對付北周的殘餘勢力,鞏固我大隋的百年基業……但是元氏她自己要死,兒臣實是無法可想。」

  「是元氏她自己要死嗎?」獨孤後駁道:「聽說你們從來不過正常的夫妻生活,你只是一味專寵雲昭訓,這不活活將她氣死!你不以江山百姓為念,沉迷女色,那是不想當太子了?若是不想當太子,那也由你!」

  楊堅覺得獨孤後句句是理,天經地義,不由暗暗佩服;可是猛一轉念,又覺她幾乎句句都是含沙射影罵他,心想這個鬼地方實在呆不住,要想同尉遲明月、蓮花公主歡度晚年,非得另建一行宮不可。他想起鳳鳴歧山的故事,歧山風景秀麗,止好棲風;若是在歧山建一座個:宮,豈不妙極?

  而獨孤後自是日遣回太子以後,便在東宮安插親信宮人,既欲弄清元妃之死的真相,也想偵伺太子的動靜。自此以後,三天兩頭便有宮人來報「太子耽于酒色」。獨孤後也往往借題發揮,指桑駡槐,覺得以此整治楊堅最為上策,因而對合發的宮人賞賜甚豐;而那些宮人發現生財之路,不免真假摻雜,愈報愈多,弄得楊堅和獨孤後對太子越來越沒信心,終於決定重新考慮繼嗣的大事。

  他們請了術士來和,給諸王子看相。來和看了楊勇、楊俊、楊秀、楊諒四人,不出一言。為此,楊堅便決意駕幸並州;因為晉王楊廣現任並州總管,他是唯一未被來和相過的人。

  上午,並州總管府來個使者張衡,那張衡出語謙遜,對晉王禮敬有加;但問此行是何公事,卻言無有,只是順路到此,盤桓數日即要離去。這使晉王夫婦既感困惑,卻又激動,以致整個中午為此議論不休。

  楊廣終於打了個阿欠,懶洋洋道:「睡吧,再揣摩也還是不得要領。反正咱們從不虧待朝廷來使,便是不入流小官,也均以上賓待之,無使他們在父皇面前說咱的壞話;如今,對待張衡禮數無缺,便也無需多想了。睡吧!」

  許久,蕭妃才從外廳進入內室,對正在就床解衣的楊廣說道:「姜适才蔔得一卦,曰:見龍在田,利見大人。咱們一起來詳細看看。」

  楊廣仍在解衣,一面說:「什麼大人?張衡才不過是個從四品的官兒!」

  說畢鑽入被窩。

  那蕭妃乃是梁主蕭巋之女,開皇三年,楊堅娶之為晉王婦,其用意與為太子娶元氏一般無二。她見晉王楊廣鑽入被窩,則走近床沿,從容地說:「欲知張衡,必先知沉重。沉重為當代儒學宗師,家父曾拜之為散騎常侍、太常卿,他於賤妾出嫁那年去世,當今皇上特派舍人蕭子寶赴梁致祭,追贈使持節,上開府儀同三司、許州刺史……」

  楊廣於被窩中嗡聲嗡氣地問:「這與張衡有何關係?」

  「那沉重不僅為儒學宗師,且對鬼穀子秘笈修為甚深。據說,他的學問已傾囊授給張衡。」

  「你無非是說他很有學問。」

  「這個張衡,字建平,祖籍河內……」

  「你瞭解這些幹啥?打算同他結親家嗎?」

  「祖籍河內,便算是並州的半個主人,他對並州的山川形勢、人文風俗自然最為熟悉。」

  「父皇把這個有學問、並且熟悉並州的人派來當使者,卻是何故?」

  楊廣從床上爬起來,半裸地坐著。

  「張衡官居司門侍郎,是督官尚書的副手之一。督官尚書所管何事……」

  「管官員的功過刑賞。」

  「大王,妾再問你:當今大內最得寵的內侍是誰?」

  「是……是張權!正是張權!」

  「張權,是張衡的哥哥……」

  楊廣急急地穿好衣服,重又下床,口裡喃喃不絕:「大有來頭,大有來頭……你說,這是何吉凶?」

  「爻辭言:見龍在田,利見大人。看來是好事……不過當務之急,是要弄清楚他的來意。」

  「正是,正是。不過此人狡猾之至,恐不易洩密。女諸葛,你有何妙計?」

  「先讓我想想看。你不妨現在就去籌劃一席名貴之宴,好好陪他喝酒,只是不能讓他大醉。席上不言政事,更不得探聽內宮之秘,便是如此。」

  「好,我就陪他喝酒。」楊廣不覺一笑,又說:「今日孤王把全權都託付與你了!」

  「你不會後悔?」蕭妃也是一笑。

  「後悔的是兔子!」

  楊廣說著哈哈大笑,便往門外走去,恰好侍妾送參湯上來;若非那侍妾應變敏捷,定要撞個滿懷。

  「請王妃賞用參茶。」侍妾道。

  「請紅葉妹妹也賞用參茶。」蕭妃說道,同時用雙手捧杯端至侍妾紅葉面前。

  紅葉瞪著一雙水靈靈的眼睛,不解地望著蕭妃。若非平時蕭妃待她甚好,她又頗獲晉王寵倖,定要以為是大禍臨頭了。她愣了一愣,定神說道:「王妃,你待奴婢確實親如姊妹;但主僕終究有別,以後萬不可如此戲耍。」

  蕭妃放下手中的杯子,拉紅葉一起於床沿坐下,親切地說道:「紅葉,我若沒記錯,你是生在王昭君那個村中。當年家父決意將我嫁與晉王時,我當即向家父請求:要昭君村中的女子作為陪嫁的侍婢。據說那村中的女子,出落的都是美人胎。因此,你就來了。王昭君當年做了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因而青史留名。如今也有一件大事,不知你想不想做?」

  「我怎麼行呢?」

  「你當然行,就不知你想不想做?」

  「到底是什麼事?」

  「先說你想不想做。」

  「我……我試試看……」

  「此事關係非輕,那麼……我們結拜為姊妹,他日有難同當,有福共享!」

  「這……這……」

  蕭妃這時又端起杯子說道:「好妹妹,你先喝這杯參茶,然後咱們再對天盟誓如何?」

  紅葉見她滿臉真誠,便接過杯子,一口一口地喝著。

  蕭妃則想道:「你楊堅趁我梁國君臣北上長安朝拜之時,背信棄義、舉兵偷襲江陵,滅我梁國;我若輔佐晉王楊廣從楊勇手中奪回太子之位,他日便是皇后,我蕭氏家族也算半有天下,這比公然起兵複梁豈不棋高一著?」

  當下便喜孜孜點起香來,準備與紅葉對天盟誓。

  張衡已然喝了半醉,由晉王府官員引進一間華屋安歇。那官員為他點燃紅燭,便即匆匆告辭出去。張衡不以為意,伸個懶腰,接著就解開衣裳,打算安歇。

  便在此時,房門悄然打開,一個盛裝的絕色女子,手提酒菜走了進來,順手把門拴死。

  張衡一驚,站了起來,急問:「你……你……你來作甚?」

  那女子似乎也是一驚,反問道:「是誰?你來作甚?這是我的閨房,我是回來睡覺的呀!」

  張衡急道:「錯了,錯了,我這就出去!」

  那女子伸手一攔,蛾眉倒豎道:「且慢,究竟是誰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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