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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兒明白了!」

  「好,為父放心了!」

  趙王招對身後的人群打個怪異的手勢,眾人一哄而散。公主要向父親討個計策,便叫「等一等!爹!娘!」她追去,忽然墜入深淵。

  「啊——!」她終於發出恐怖的一聲……

  睡在僅有一氈之隔的玉露、瓊英都悄然而起,小心地伺候兩旁。

  「公主你……」

  玉露望著她的淚眼說。

  公主仍呆澀地望著燈火。她確信這不是平常的夢,而是整個家族的冤魂到漠北來請求報仇。挨到天亮,便令玉露去喚汗庭的衛隊長安遂迦……

  現在先說隋廷接到染於——突利可汗的重要軍情,說是可賀敦近來常派密使去西突厥,可能有重新勾連東西突厥共同對付大隋的意向,並向隋廷求婚,欲尚隋室公主。

  楊堅為此召集宰相在內宮議事。這時,李德林、蘇威、虞慶則都離開了三省,與議的只是左僕射高熲右僕射楊素,內史令蜀王楊秀。楊秀是楊堅的四兒子,不久以前才納了長孫覽的女兒為王妃。經他奏請,又臨時馳召長孫晟入宮與議。

  長孫晟以為:九州戰亂了幾百年,好不容易才統一起來,隋與突厥關係,相安無事才合天意人心。要相安無事,一是不勒索貢品使其安居樂業不生反叛之心;二是不出爾反爾,增強相互間的信任;三是突厥既已稱臣,便是北方自然屏障,應當把省下的軍費不斷施之以雨露之恩,使之真正成為守上之臣。

  楊堅聽罷,沉默了半晌。

  楊素以為長孫晟的設想純屬書生之見。他認為:過去中原分裂,周、齊都屈膝汗庭,每年都得輸之以金帛女子;如今天道好還,四海混一,正是補償昔日虧損的時候,豈可坐失良機?再說,突厥本豺狼之性,理應恩威並用。理政之道,有經有權,或戰或和,或聯或棄,唯在得失,不能責之出爾反爾。至於宇文氏暗聯西突厥圖謀叛隋一事,朝廷先以大兵壓境,同時派一專使速取公主首級,來個快刀斬亂麻。

  蜀王楊秀在學理朝政,自然不敢多言。高熲對楊素的話有不少看法,但慮他正處得寵之際,不敢駁斥。於是他也附和稱善,只是提出一個自言是「枝節上更動」以示自己並非尸位素餐。這意見就是:如今皇上威震邊陲,欲取公主首級似乎無需大兵壓境。他知道果真大兵壓境,反而促成東西突厥聯合,那麼,一旦兵連禍結,邊境就不得安寧了。

  「哼,不大兵壓境,」楊素仍不讓步:「突厥豈肯把可賀敦交出?」

  「長孫將軍頗有奇略,必能因勢利導,不負聖意。」高熲遲疑一下,又補充說:「縱然事有不測,再施軍威,也有個先禮後兵之意。」

  楊堅當即口諭長孫晟出使突厥,務必取宇文氏首級回來複旨。

  長孫晟又提出兩點動議:宇文氏乃是突厥的可賀敦,殺之恐生激變,不如勸都藍可汗將她廢黜,便可消除隱患。其二,近來突厥形勢瞬息萬變,倘若東西突厥業已聯合,事態必將惡化,那時突厥靠得住的只有處羅候的兒子突利可汗。因此,務必另派一能幹之人到都斤鎮面諭突利:只要協力廢黜可賀敦,便可尚大隋公主。同時勸他徙居陰山南麓,為我邊境添一道屏障。

  楊堅立即否定了長孫晟第一點動議。他以為宇文氏是條禍根,不殺不能根絕後患,第二點動議楊堅立即允准。

  幾天以後,長孫晟和內史侍郎斐矩揚鞭出塞,分別執行自己的使命去了。

  再說千金公主的復仇計劃有了重大的發展。幾個月來,她瞞著懦弱的都藍可汗,令安遂迦往返於東西突厥之間。西突厥的大可汗阿波被囚得釋後,於歸途中病亡;小可汗貪汗當年潰敗後氣悶而死;達頭可汗已至垂暮之年。國人推阿波的部將尼利為大可汗。尼利是阿波忠實的朋友,對隋廷有刻骨仇恨,甚至對阿波得釋回歸死於途中,也疑心其中有詐。所以,安遂迦一提起聯兵伐隋便眉飛色舞。但他也恨窘逼阿波可汗的沙缽略和處羅侯,因而,要求都藍可汗出面道歉,務必退回當年劫奪走的戰利品,歸還被俘的阿波部眾,才答應出兵。這些要求,在千金公主看來並不過分,但當她把雙方談判的結果公開轉告都藍可汗時,卻遭到拒絕。他答應出面道歉,但決不退還戰勝品和從阿波那裡兼併過來的部眾。這樣,整個復仇計劃就此擱淺了。

  聽到長孫晟再次來白道川的消息,公主更急了,生怕他又來作對,只得再次請安遂迦前來商量對策。安遂迦是公主座上賓,一來,玉露、瓊英便忙於溫酒、奉茶伺候。他聽了公主說明意圖之後,放下茶碗,微笑道:「長孫晟又來了。東西突厥聯兵的事,看來只有請他幫忙才行。」

  「你不是說他是突厥最危險的敵人嗎?」

  公主一愣,想不到他會說出這些話。

  「哈哈哈!」安遂迦滿是短髭的方口笑得合不攏來,鷹鉤鼻上一對眼睛射出咄咄逼人的光芒。他很興奮。

  「你別說笑,這不是說笑的時候。」

  「不!我是想借他的頭顱來說服大可汗。可賀敦,你不是由於說服不了都藍可汗正感為難嗎?試想,要是宰了長孫大使,會產生什麼效果?」

  「隋廷勢必興師問罪!」公主不假思索說。

  「隋軍一旦大軍壓境,為圖存計,都藍可汗自然會迫不及待退還戰利品和阿波部眾,以換取援兵。為此,東西突厥的聯合豈不是水到渠成?報仇雪恨也好,重振突厥也好,時機不都來了嗎?」

  「好!」公主非常興奮:「來個一箭雙雕!」

  「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身。」安遂迦笑著說:「隋人通過長孫晟的利舌分割了我們,我們也要借他的頭顱重新聯合起來!」

  「只是這個人……」公主遲疑了一陣說:「比我們想像的也許要好些。」

  「他不是最危險的敵人嗎?」

  「那毫無疑問,不過……」

  「既然是最危險的敵人,那就不管他是什麼人,都有殺的必要。可賀敦,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公主慎重地點點頭。

  第四節

  〖臨刑前的長孫晟一計偷樑換柱不僅為自己解脫了困境,
  也將他的情人和對手千金公主送上了黃泉路。〗

  鑒於突厥內部複雜的情況,來了白道川後,長孫晟並沒向都藍可汗及宇文氏宣讀廢黜「大義公主」封號的詔書,只是先把隋廷賜給可汗的禮物呈交給都藍可汗。

  都藍看到了琳琅滿目的珠寶珍玩,喜不自勝,但其中並無一件給可賀敦的賜品,好不奇怪,便信口問道:「可賀敦是隋家公主,恩賜自然更多。」

  「這……」長孫晟稍加斟酌才說:「天子不知她喜歡何物,賞禮只得暫緩。」

  公主立即接上話題:「本公主並無所缺,不敢屢沾聖思。但想縫製一件白虎的皮裘,中原卻鮮見此物。節下一箭雙雕,名震中外。倘若肯到陰山敕勒川為哀家謀一張白虎之皮,感激不盡。」

  為了使千金公主不遭殺身之禍,在內宮議事時長孫晟曾曲折地為她說情,力主注銷封號毋須誅戮的辦法以消除戰禍,焉知楊堅非要斬盡殺絕不可。現在,他將要親手害死這個曾經鍾情于他的女人,心中好不自在。倘若在她死前能送給她一件稱心如意的禮物,總算可以減輕心頭的重負了。於是,長孫晟乾脆答應下來。

  次日,長孫晟一行六人馳向陰山敕勒川。除了隨身校尉高雅賢之外,還有四個是公主的親信附離。

  六匹駿馬一陣旋風般卷到陰山山腰,便進入灌木叢地帶。此地距離亂石岡還有一個時辰的路程。長孫晟先射殺一隻鹿,生火烤炙,美美吃了一頓野餐。進餐時,四個附離神不守舍,舉止有點反常,高雅賢覺察到這一點,用胳膊輕輕碰撞長孫晟,長孫晟不以為意,只是一個勁催大家快吃。

  終於來到了惡虎之鄉亂石岡。但見怪石嶙峋,猙獰鬼氣,雜草橫生,沒胸以上。長孫晟手持弓箭,拍馬前行。高雅賢手握佩劍,緊緊跟上。四個附離拉下一箭之地,徘徊不前,全都手持弓箭。

  驀然,寒風驟起,草叢驚動,一隻碩大的虎頭從草叢間突然出現,長孫晟引滿硬弓待發。

  忽然,「蹦」地一聲,高雅賢覺察到這是百步外的鳴弦。他下意識反顧一下,一杆銀箭正不偏不倚往長孫晟心窩馳來。他手疾眼快將佩劍望空一揮,「錚」地一聲,箭頭擊在劍背,發出一簇火花。

  高雅賢由於縱馬過急,已經從刺斜裡沖出十來步,因而失去防衛長孫晟的方位,不覺一驚。

  「嘣——嘣!」又是接連兩聲鳴弦。

  「完了!」高雅賢心中一驚,知道這回堂姊夫壞了。回首一看,長孫晟正沖著他嘻笑,右手還抓住兩根飛來的銀箭!遠處的四個附離愕然相顧。

  「這雌虎多威風!我本來以為她有母性的天性,憐惜她……」

  長孫晟回顧伏在草叢窺伺的白虎,同時響起霹靂似的鳴弦。那雌性白虎望空一躍,跌落在石頭同上,吐出最後一口氣,死了。

  「把它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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