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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不久,阿波、貪汗兩人都投奔達頭可汗,達頭借給他們十萬精騎東征沙缽略。阿波等旗開得勝,不僅恢復原地盤,招回原來部眾,甚至連沙缽略的堂弟地勒察也叛離而去與阿波連兵。

  沙缽略在東方失去了三個藩國,西方叛離了三個可汗,瞬間成為光杆可汗,且又四面臨戰,處境可想而知。

  至此,長孫晟「遠交近攻,離強合弱」的戰略目標已全部實現。

  開皇三年九月癸醜日,楊堅於觀德殿宴請塞上立功將士。

  已牌時分,在「皇夏」樂聲中楊堅升殿。

  在帝席的有楊堅的異母弟衛王楊爽、楊堅的姊夫竇榮定和楊堅的外孫婿李敏。楊堅酒酣興濃親自彈起琵琶,還要李敏出席起舞。李敏雖別無他能,歌舞卻十分在行。他奉旨出席,時作龍騰,時為虎躍,忽而左盤,忽而右旋,緩則春風拂柳,急如銀箭離弦,一舉一動無不應節合拍,直至舞畢,也不喘氣。楊堅不禁為之動容。立起撫摸李敏的茶膀,藹然道:「你父李祟為國捐軀,戰死沙城。朕當加封予卿柱國(即柱國大將軍,勳職,正二品)。」

  「謝主隆恩!」

  李敏雙膝頓時跪下。

  席間,楊堅自然也問起涼州的戰況。竇榮定不慌不忙地稟報了涼州一戰的勝利經過,最後說:「此番涼州告捷,皆由至尊威德所被!」

  竇榮定昧著良心,一句也不提起長孫晟的功績。

  次日,楊堅駕臨大興殿,降賞功之詔:

  賜衛王楊爽增加千戶食邑。

  李充再策勳三轉,升為上往國(最高勳職,十二轉,從一品)、武陽郡公,拜朔州總管。

  李初再策勳二轉,升為上大將軍。

  竇榮定晉爵安豐郡公,增邑了一千六百戶,賜縑萬匹,拜右武衛大將軍,余勳轉授其子為安康郡公,賜縑五千匹。

  擢史萬歲為上儀同、領車騎將軍(勳職,十轉,從二品)。

  李敏授柱國大將軍,襲爵廣宗公。

  上柱國陰壽賜物千段。

  詔書上就是沒有長孫晟的名字。這場戰爭勝利的締造者長孫晟得不到任何封賞,他仍然是個五品官。

  開皇四年二月,達頭可汗遣使至京,要求稱臣歸藩。

  五月,契丹主莫賀弗也派使者入京,請求為隋室的藩國,被封為大將軍。沙缽略可汗已四面楚歌,突厥民族面臨被人瓜分豆剖的命運。

  八月,沙缽略遣使至京求和,並請求與隋和親,懇望楊堅認千金公主為女兒。楊堅當即遣開府儀同三司徐平和使於突厥,賜千金公主姓楊,改封大義公主,認沙缽略為婿。

  沙缽略複派安遂迦為使者,致書于隋廷,表示答謝。書曰:

  從天生大突厥賢聖天子伊利居廬莫何沙缽略可汗致書大隋皇帝:
  皇帝,婦父,乃是翁比。此為女夫,乃是兒例。兩境雖殊,情境如一。
  自今子子孫孫,乃至萬世,親好不絕。上天為證,終不違負!此國羊馬,
  皆皇帝之畜,彼之繪彩,皆此國之物。

  楊堅覽表,以為沙缽略書稱「兒例」,可作稱臣歸藩之意解釋,當即喜不自勝;唯左僕射高熲、內史令李德林以為書後兩句頗有平起平坐之意,深憂恐中了突厥的緩兵之計,並建議宜派長孫晟再赴漠北施之以恩威,且察其虛實。楊堅深知使者的人選長孫晟最為適宜,但慮及此人屢建奇功不得其賞朝野已有議論。如果讓他再去漠北立功立業,就更難辦了。若論運籌決策之功,再高的封賞也不過分。但長孫氏原是北魏皇族,如今聲勢夠顯赫了,豈可再加提升為虎添翼?倘若這次立功再不予封賞,必增長孫氏的怨恨,朝野必有賞罰不明之譏!這真是左右為難。

  長於心計的高熲一眼看穿楊堅的心事,立即收回自己的成見,聲稱:突厥乃是大國,派車騎將軍長孫晟前去撫慰,恐不相稱。理應另派大臣為使,長孫晟副之,才能得體。楊堅立即點頭稱善,遂派尚書右僕射虞慶則為正使,長孫晟為副使,前往突厥。

  長孫晟離京時才三十來歲,膝下的嬌兒剛滿周歲。高氏要他為孩子起個名字,他想不出來,只好作罷。

  他心中老想著封賞之事:像這樣的英主還能居心埋沒人才,淹沒他的功績嗎?要麼是封賞時日未到,因為對決策者獎賞理應在沙缽略可汗就範之後;要麼是特意試他的忠誠,授與最高獎賞的功臣理應具有赤膽忠心。這次出使突厥,不僅可以指望收其全功,還可再次向皇上輸誠。

  不久,虞慶則、長孫晟來到都斤沙缽略可汗的牙帳。在莊嚴的胡笳聲中,但見帳外附離全副戎裝列在兩旁,隊列的後面繒帛雲屯,金銀珍寶山積,顯示一副國富兵強的景象。

  長孫晟見此情景,意識到突厥並不甘心示弱,尚可一戰,未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他感到這回使命並不那麼容易完成,於是他在估計各種可能出現的局面,盤算應付的點子。而虞慶則對突厥的民族性毫無所知,他以為既然沙缽略已面臨四面楚歌,自然只有俯首貼耳。他們到了帳內,沙缽略仍然高踞案上,稱病不起。虞慶則要他勉強一拜,聽宣聖旨,又遭拒絕。虞慶則又喻之以禍福,沙缽略忽然拍案喝道:「我自父伯以來,不曾向人下拜,節下奈何以此相強!」

  一時間,眾特勒、諸伯克乃至附離們都殺氣騰騰,氣氛到了一觸即發的地步。這時,坐在可汗身邊的可賀敦大義公主走了下來,低聲對虞慶則、長孫晟警告說:「可汗性暴如同虎狼,過與爭執,勢必齧人!不可為區區禮節相持不下。」

  長孫晟上前平心靜氣地說:「突厥與隋俱是大國天子,可汗不願起來,豈可勉強?」

  沙缽略、大義公主以及突厥大臣都滿意地點頭。

  「但是,」長孫晟接著說:「可賀敦是大隋天子的公主,可汗是大隋的女婿,難道突厥人都可以不敬婦公嗎?」

  沙缽略思忖了半晌,漸漸綻開笑容,對自己的手下說:「須拜婦公,我不能違背禮俗!」

  然後降座,與大義公主一同跪下聽詔。

  於是,虞慶則開讀聖旨,高聲朗誦道:

  大隋天子貽書大突厥伊利居廬莫何沙缽略可汗:

  得書,知大有好。心向此也。既是沙缽略婦翁,今日視沙缽略共兒子

  不異。既以親舊厚意,常使之外,今特別遣大臣往彼省女,複省沙缽略也

  ……

  璽書讀畢,虞慶則、長孫晟一行由葉護處羅侯陪同,剛離開可汗的牙帳,群僚已哭成一團。長孫晟駐步反顧,但見沙缽略與臣下相聚慟哭,好不傷情,以致他有點心酸起來。

  當晚,都斤鎮下了鋪天蓋地的大雪,野外呵氣成冰。迎賓毯帳內由於生了暖爐,倒也熱呼呼的,但長孫晟翻來覆去,一夜難眠。在天快亮時,高雅賢前來報告,說處羅侯已在帳內等候多時了。長孫晟連忙起床與處羅侯相見。

  處羅侯一見長孫晟,便開門見山告訴他:「昨晚牙帳裡發生一場激烈的論爭……」

  「為了何事?」長孫晟明知故問。

  「我們突厥自建國以來,不曾向人稱臣,如今以兒婿之禮拜受隋廷璽書,這不成了兒可汗!因此,所有的特勒、伯克都不甘心。」

  「想同大隋再較量一番?」

  「這種想法倒沒人提起,但是,安遂迦主張,要派人與達頭、阿波、貪汗等三可汗議和,把突厥人扭成一股繩,然後與隋廷分庭抗禮。」

  「哦,」長孫晟一震:「有多少人附和?」

  「將近半數,但是沙缽略以為眼前派人去議和,三可汗定然要價很高。他主張用武力收拾三可汗,重新把突厥統一起來,為此,當隋廷的兒可汗,甚至稱臣,都在所不惜……」

  「最後如何決定?」

  「最終以沙缽略的意思定策……」

  長孫晟松了一口氣。待處羅侯走後,長孫晟把情況告訴虞慶則。虞慶則聽後十分振奮,知道這回使命不難完成了。

  於是,虞慶則正式向沙缽略提出,要突厥稱臣。沙缽略立即答應,並將自己的堂妹送給虞慶則為妾,贈給千匹良馬,求他在隋室天子面前多為美言。虞慶則滿口允諾。於是,虞慶則一行啟程歸國。

  途中,長孫晟心中萌發了結束漢人和突厥戰爭的對策。同時,孩子的名字也想出來了,或叫「行布」,或名「恒安」。嘿!他自己也覺得好笑,當時絞盡腦汁一個也想不出來,現在瞬間又想了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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