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隋文帝 | 上頁 下頁 |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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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國破家亡的小娃娃說:你那個齊國本來是沒有的,是搶來的,現在又被旁人搶去生氣是沒有道理的。又說,祖孝征開門揖盜,是你家最大的敵人;但是對北方的統一以及將來全國的重新統一,未嘗不是立了一功。他從過去看現在,又從現在春未來,再從未來看現在與過去,於是一切事物都原形畢露:是中有非,得中有失,功中有過,有中有無,一切都在變化之中。所以,沒有一人一事可以執著的。認清這一點,便進入清明之境了。」 姓高的少年聽著,心中只一味地想:北周會滅亡?果真會滅亡嗎? 這時大師兄也步至少年的身側,他輕拍少年的肩膀,藹然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高雅賢。清河王高岳的庶孫……」少年一頓,忽憤憤地問,「大師兄,歷來開國之君,都是白手起家,能說他們是賊嗎?!」 「江山本無主。能為萬民造福者,即為萬民之主;坑害百姓者,即為萬民之賊。」 第二節 〖楊堅以借刀殺人之計除掉了皇叔宇文憲。〗 夕陽尚未落山,大霧已彌漫了長安帝京,那濕霧愈來愈濃,遮天蓋地,終於不見了天日。 侍女杏兒提前上樓,為主人上燈。上完燈即悄然下樓,不吭一聲。 主人年近不惑,正是人生旅途中狀態最佳,最宜建功立業的年華。他姓楊名堅,漢太尉楊震的後裔。祖父楊禎,北魏甯遠將軍;父親楊忠,乃北周開國功臣之一,位至隋國公、柱國大將軍。大司空。是毫不含糊簪纓之旅。而楊堅本人,如今位居上柱國。隋國公、大司馬,真正的位極人臣,權勢也達到楊氏列祖列宗以來的最高峰。更玄乎的是,他還是當今皇上的岳父。女兒長得美,皇上又重色,不可諱言:這才是他權力的來源。 此刻他正聚精會神地在燈下看書。看的既非四書五經,也不是當時廣為流行的佛經,而是半本手抄的兵家秘籍,真正的孤本。這孤本乃是他妻子獨孤伽羅的最珍貴嫁妝。 獨孤伽羅家世顯赫。 在北魏與北周政權過渡期間,有八個左右政局的人物。他們便是:李虎、元欣、李弼、獨孤信、趙貴、于謹、侯莫陳崇和宇文泰。他們都是柱國大將軍,時稱「八柱國家」!柱國大將軍乃是軍事銜職,相當於後世的元帥。八柱國之一的獨孤信,有三個女兒:長女為周明帝的皇后,老四嫁給李虎的兒子李囗為妻,第七的小女兒便是楊堅的妻子獨孤伽羅了。 獨孤伽羅還年輕,雖說三十八歲了,但乍看起來僅三十出頭而已。她望了一眼丈夫說:「那半冊書,還有啥看頭?妾身三年前就會背誦了,你老看,還不夠嗎?」 楊堅回她一個微笑,小心地掩好書卷,離開了坐床,在書房中緩緩地踱步。慢慢地說:「許多書,雖是反復讀過,甚至背誦下來了,然未必能懂。比如『韜晦』二字,哪一本兵書沒說過,哪一個將軍沒讀過,可又有哪一個人不落入『韜晦』的陷阱之中?『韜』是弓套,劍匣,大家都懂。必須將自己鋒芒,像劍一般,收入套中,藏在匣子,這才叫韜晦,好像大家也都懂。然而,其實還是沒有真懂,沒有理解『韜』的真意。許多人要『韜晦』只不過是收斂一點,謙讓一些,好比把劍暫時放入鞘中,如此而已!人們依然看出:那韜中、鞘中其實有劍,有鋒芒在!這實在不是『韜』的真意。『韜』的真意是把鋒芒瞞起來,完全瞞起來,讓人看不到劍,也看不到『韜』,空空如也,這才是『韜』的精神! 「又比如這本秘籍中所說的『借刀殺人』這一條計,看起來明明白白,張三要殺人,借李四的刀去殺,便是這麼一回事,很清楚;可這哪裡算是秘計,錯了,非也!為何要借旁人的刀去殺人?是為了瞞住真相呀!不讓人逮住真凶啊!所以,在運用此計時,就必須讓被借的人不知不覺,蒙在鼓中,旁人也看不出真相才行,才靈……」 「妾身明白了!」獨孤伽羅說,「原來齊王宇文憲是你殺的 「小聲!」楊堅惶遽地提醒。 「連當今最有權勢的齊王憲都殺了,怎麼現在又這麼膽小了?嘻嘻……」獨孤伽羅話是這麼說,但聲音即刻壓得極低了。 「須知隔牆有耳。再說,齊王憲明明是皇上下旨殺的,怎能派到我的頭上來。我在皇上面前從來沒說過齊王憲一句壞話……」 「嘻嘻……」 「這是實情!」 「不錯,這是實情。」獨孤伽羅微笑地點點頭,「那一日,鄭澤複職升官,興沖沖來到咱家,你說什麼來著?」 「我也沒有……連齊王憲的名字也沒提!」 「你說:鄭兄啊,你雖然超拜開府儀同大將軍、內史中大夫,我卻不敢恭賀呀……」 「我是這麼說。」 「你見老朋友愣在當場,又解釋道:當今天下皇位的繼承似乎沒有什麼規矩,先是太祖文皇帝的老三當了一年的開國皇帝,即被宇文護殺了;繼而由老大明皇帝坐了三年半江山,又被宇文護毒死;然後是老四高祖武皇帝臨朝,收拾了宇文護,統一了北方,這才開始帝位由父子相承。當今皇帝雖是子承父業,名正言順;但其中頗有波折哪,高祖武皇帝的弟弟老五是又一個想弟承兄業的人。老五宇文直雖然死了,然而,武皇帝身後還有八個弟弟啊!只要有一個鋌而走險,鄭大人是皇帝的第一個心腹,首當其衝的便是你大人了。所以,往後的路子還長呢,我對你說的祝賀還是留在以後吧!」 「我是這麼說的?」 「原話雖有出入,大意是不會錯的。」 「這……這話沒錯啊,全是據實而言。」 「於是,過了沒幾日,宇文憲便被皇上當殿縊死了。不久,五個皇叔也被趕出帝京,分別就國去了。」 「這……跟我的話有關?我可一句也沒對皇上說,只是對鄭譯隨便說說而已。當時,在場的,除了鄭譯,便是你了。莫非你跑到皇上那裡……」 「屁話!你別糊弄妾身了!現在的八個皇叔,齊王憲排行最高,論才德,論威望,論權勢都足夠篡權奪位,所以,他早是皇上的一塊心病,也是鄭譯的一塊心病!鄭譯當年丟官,其實便是宇文憲的作用。你的話,不僅對鄭譯是一個震動,皇上聽了,也一定震動!」 「我沒有對皇上說。」 「但鄭譯聽後是一定會對皇上說的。他這個人急功近利,自然不會說明話是你說的,他必定會對皇上說:臣近來寢食不安,誠團一事始終放心不下……」 「哈哈!對鄭譯,你倒是一清二楚……」 「可是,對你這個夫君就不太清楚了;但是,齊王也是你的一塊心病,你是想殺齊王憲的,因為,早在五年前,他就對武帝說過,普六茹堅,相貌非常;臣每見之,不覺自失;恐非人下,請早除之!」 楊堅聽了默然許久,終於喃喃道:「說我有反相的,不止齊王宇文憲,還有王軌、宇文孝伯……多著呢!」 「關於宇文憲的死,朝野私下還有什麼猜測?」楊堅的心情忽然凝重起來,「該不會胡猜到我的頭上吧?」 「這你倒可以放心。大家都以為,齊王的被殺,與三年前太子(也就是當今皇上)征伐吐谷渾那件事有關……」 「哦……」 楊堅放心了。所謂征伐吐谷渾「那件事」的本末是:周武帝為了讓太子多加歷練,令他率軍征伐吐穀深,這個十七歲的太子才德無聞,常有非議,又怎能當此重任?於是,武帝又派上開府儀同大將軍王軌與東宮官正宇文孝伯從行,一切攻伐之事自然也委任王軌與宇文孝伯了。太子閑著沒事,不免生出事端來,不僅經常與宮尹鄭譯酗酒鬧事,還多次外出虜掠吐谷渾姑娘,拉入帥帳輪奸。這等劣跡,王軌、宇文孝伯回來時都一一向武帝奏明。武帝怒不可遏,當即將太子和鄭譯二人打得皮開肉綻。其時,齊王宇文憲在旁,不僅主張殺掉鄭譯,還建議從此以後,禁止酒人東宮。殺鄭譯未行,只是免職處分;但禁酒的事當日便實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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