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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曹操伸出枯瘦的手搖了搖說:「孤縱橫天下三十餘年,群雄皆滅,只有江東孫權、西蜀劉備,尚未剿除。孤今病危,不能再與卿等相敘,特以家事相托。孤長子曹昂,劉氏所生,不幸早年歿于宛城。今卞氏生四子:曹丕、曹彰、曹植、曹熊。孤平生所愛第三子臨淄侯曹植,為人虛華少誠實,嗜酒放縱。次子勇而無謀,四子多病難保。惟長子曹丕,篤厚恭謹,文武雙全,可繼我大業。卿等宜輔佐之。」又退下眾人,只留曹丕,叮囑道:「仲達非久居人下之人。我兒要小心提防。」囑罷,長歎一聲,氣絕而死。一代梟雄曹操終於走完了他艱難而輝煌的一生。

  文武百官聞聽曹操身亡,盡皆舉哀,相聚號哭,聲震天地。太子曹丕更是號陶大哭,悲愉欲絕。哭著哭著,他便覺得有人扯他衣襟,耳邊傳來低低的勸告:「請世子息哀。大行晏駕,鄢陵侯、臨淄候、蕭懷侯遠在封地,你在大王身邊,還不快登寶位,還等什麼?天下人等待你承擔使命,你應該上為宗廟,下為萬國,怎能仿效匹夫之孝呢?」

  曹丕抬起淚眼,見是司馬懿,便說:「哎呀,不是愛卿,我會誤大事的。可是,沒有天子之詔,我……」

  司馬孚一旁說:「詔命會來的。」

  「對,詔命會來的。」司馬懿環顧還在哭泣的群臣,便與弟弟司馬孚厲聲喊喝:「魏王既薨,天下震動。當早拜嗣王,以安眾心,以鎮海內。你們一個勁哭什麼?!」

  眾臣正哭泣,聽到如雷喊喝,停止哭泣,抬頭看去,見是同是太子中庶子的司馬懿和司馬孚兄弟,便有人說:「沒有天子詔命,我等如何拜迎嗣王?」

  司馬懿兄弟二人說:「還一定要等到詔命嗎?事情不是明擺著的嘛。五官將是世子,理當承嗣魏王,魏王遺囑也這麼說的,這還有什麼疑問嗎?」

  陳群、桓階說:「對,魏王臨終是這麼說的,只是這時,只聽外面一聲喊:「詔命到——」就見華歆氣喘喘奉詔趕到。當下宣旨:曹丕為魏王丞相領冀州牧。

  眾臣山呼千歲,拜請曹丕登位。

  曹丕連夜安排父王後事,交由司馬懿操持,奉梓宮到鄴郡舉行盛大葬禮。按曹操遺志,葬于高陵,追溢日武王。

  曹丕安居王位,改建安二十五年為延康元年,封賞眾官。他見司馬懿為父王喪事跑前跑後,為自己繼位盡心盡責,想起父王的囑告感到好笑。怪不得世人說他疑心重哩,此事若叫外人知曉,豈不又落個話柄?便封司馬懿河津亭侯,轉丞相長史。成為他最親近的助手。

  第六章 謠言陷忠良

  一 華歆邀寵曹丕怒 兄弟相煎逼曹植

  〖曹丕繼位魏王,問罪曹植,司馬懿不忍兄弟相殘,婉言相勸;華欽邀寵獻計,要曹植七步鹹詩……〗

  曹丕當上魏王,一連數日大宴群臣。這日,酒至三巡,鄢陵侯曹彰看不慣兄長的得意驕狂,又思念死去的父王,美酒佳餚,難以下嚥,便起身告辭,要回封地。曹丕見他執意要走,也不強留,二人揮淚而別。

  曹彰一走,相國華歆起身奏道:「大王容稟,武王薨,臨淄侯曹植、蕭懷侯曹熊,二人竟遲遲不來奔喪,理當問罪。」

  曹丕剛剛一杯酒下肚,聞言,酒勁直沖腦門。是啊,他們這不僅僅是對父王的不孝,也是對我的不恭,我豈能容忍?現在你們不能再以兄弟之情來看待我們的關係了,我們現在已有君臣之別了。懂嗎?當下便派使者前往問罪。

  不一日,使者回報:「蕭懷侯懼罪自縊身死。」

  曹丕長歎道:「唉,如此懦弱,早晚也是如此。」當下追贈曹熊為蕭懷王。

  另一使者報說:「臨淄侯正與丁儀丁滇兄弟飲酒,見臣奉詔問罪,不但不仟悔領罪,反而不服大王,將臣亂棒打出曹丕大怒。華歆又在一旁加油:「這豈不是要反啦?」

  曹丕便令許褚領虎衛軍到臨淄擒來曹植並丁氏兄弟問罪。

  丁氏兄弟乃司隸校尉丁充的兒子。這丁充,與曹操的關係可不一般。早在建安元年,曹操接到丁充的密信,信中說他施展抱負的時機到了。千萬不可錯過。正在紛亂的時局前徬惶的曹操見信,認真地分析了形勢,見洛陽己被董卓焚毀,獻帝無處安身。便果斷地迎漢獻帝到許城定都。他因而討得獻帝的信賴,做了大將軍。曹操一舉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臣,自然感謝為自己出點子的丁充,便讓他做了司隸校尉。

  丁充的兒子丁儀聰明博學,能言善辯,曹操一度想把愛女清河長公主嫁給他。可是,曹丕不喜歡丁儀,以丁儀是獨眼為藉口,極力要讓妹妹嫁給伏波將軍夏侯淳之子夏侯揪。

  因為他倆是一塊兒長大的好朋友,親如兄弟,而且門當戶對。這時丁充因嗜酒死去,家道已經中落。

  丁儀早就傾慕清河公主的美貌和曹家的權勢,美夢被曹丕破壞,便十分惱火。便投到曹植門下,當了右刺好掾。

  他處處為曹植出謀劃策,為促成曹植的世子地位費盡心機,一有機會便在魏王曹操面前大談曹植如何如何聰慧,如何如何有能耐。但是,他卻沒料到父親嗜酒的遺傳害了他,他又因嗜酒而影響了曹植。他們因常常縱酒,使曹操反感,對曹植由寵愛有加到徹底失望。現在,曹丕繼位,曹植心中不好受,丁儀心中也不好受,便只好借助酒來撫慰、來麻木。

  當曹丕的使者前來傳詔時,丁儀竟瞪著被烈酒燒紅的雙眼大罵:「昔日先王本來打算立我主為世子,結果被奸臣所阻攔,現在先王剛死不久,就來問罪於同生骨肉,這是為什麼?」反正他絕望了,不想活了。女人和事業都失去了,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曹丕承繼了曹操剛愎自用的稟性,豈容你忤逆自己?便成全了丁儀兄弟,以忤逆之罪,判二人斬刑。

  曹植還在客房裡醉著,吐的一蹋糊塗。

  後宮皇太后卞氏聽到曹熊自盡的消息,心裡十分悲傷。

  現在又聽說抓來曹植,朋友丁儀哥倆被殺,更是吃驚。急遑遑過來見曹平,哭著說:「你弟弟平日嗜酒疏狂,只不過是恃才做物罷了。你千萬要看在兄弟同胞的情份上,不可傷害他性命呀!如果能放過植兒,老身就是死了也可以瞑目了。」

  曹丕見母親哭得悲傷,不禁眼圈一紅,說:「母親放心。

  孩兒只是要懲戒他一下罷了。父王去世,他竟不去奔喪,實在是太放縱了。不教訓一下,豈不令世人恥笑?」

  卞氏見曹丕說的言語懇切,便抹著淚回後宮了。

  華歆一見皇太后卞氏退出,忙過來對曹丕說:「大王,太后的話你可千萬要自有主見啊。子建懷才抱智,終非久居人下之人。如不早除,遲早為患。」

  曹丕有點討厭他的險惡,要不是父王大行那日他及時把天子詔書送來,早不理他了。便冷冷他說:「可是,太后之命豈可違背?司馬愛卿,你說呢?」

  司馬懿想不到曹丕會把灼手的紅炭拋給他。怎麼說呢?

  從道理上講,臨淄侯可能是隱患。不過,說起來,憑他現在的精神狀況和力量,也委實難以掀起多大的浪來;而且,從倫理上講,兄長對弟弟,又怎能下毒手呢?可他不清楚曹丕到底是怎麼想的,便字斟句酌他說:「此事非同小可。不管怎樣處置,都要有理有利有節才好。」你把火炭扔給我?我把它還給你二人。

  曹丕:「是呀。」

  華歆不甘心。眼珠子骨碌碌轉幾轉,想出個孬點,道:

  「要做到有理有利有節好辦。人們都說子建出口成章,我們都未見識過。大王可以召他來當面測試,如能則貶謫他,如不能則殺之。一來可絕天下文人之口,二來可永除後患。」

  曹丕想了想,覺得這主意可行,便召曹植人見。

  喪父的痛苦,精神的創傷,吞蝕著曹植的青春韶華。尚不及而立之年,便已經是憔淬瘦弱,他向曹丕施過大禮,低眉垂首立在那裡,等候發落。

  曹丕見了,惻隱之心頓生,本想聲嚴厲色地斥責一通。

  話未出唇,變成了嗔怪:「子建啊,我與你雖是兄弟,但又屬君臣。你怎能恃才蔑禮?你知道這是什麼罪過嗎?先前父王在時,你常以詩文自誇,我懷疑是他人代筆。今天我限你七步吟詩一首。如能則免一死,如不能則休怪為兄不講情義啦。」

  曹植酒勁早過,頭腦清醒,看出兄長的禍心,便但然道:

  「臣自知有罪,請王兄出題吧。」

  這時候,曹丕看殿上掛著一幅水墨畫,畫有兩隻牛在大牆之下頂架,一頭牛墜井而死。於是他就指著這幅畫說:

  「就以這幅畫為題吧。詩中不許犯著『二牛鬧牆下,一牛墜井死』的字樣。」說完,只見曹植在殿上走了七步,脫口吟詩一首:「兩肉齊送行,頭上帶凹骨。相遇由山下,做起相搪突。二敵不俱剛,一肉臥土窟。非是力不如,盛氣不泄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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