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司馬懿大傳 | 上頁 下頁


  曹爽見廊下站一書生,便得意地掃他一眼,才待要掃到別處,眼珠卻一怔。此人怎麼面熟?不覺仔細打量起面前這個書生。

  「喂,大爺怎麼看你好生面熟呀?你姓甚名誰?」

  司馬懿見他惡習不改,還這樣傲慢無禮,便不予理睬,只顧背著雙手環顧左右。

  「喂,大爺問你呐!你耳朵裡塞驢毛啦?」

  司馬忠一旁沒好氣他說:「你嘴裡吃狗臭屁啦?」

  「什麼?你個賤人,敢罵大爺!」

  「是你先罵我家公子司馬懿的。」

  「噢。」曹爽想起來了,「原來是司馬二公子。我說怎麼面熟。十年啦,想不到在這兒又見面啦。」

  司馬懿不冷不熱地:「原來是曹公子。你還是那麼威風呀?」

  曹爽:「啊,啊。你還是那麼、那麼不卑不亢呀。可惜,你那當京兆尹的爹爹死啦。」言外之意:你已失去了靠山,還傲氣什麼?

  「不過,我家的祖墳近些時常冒紫氣。看來,我們弟兄有祖宗蔭德庇佑,自會有出息的。」

  「呀!還不去靠祖墳上的紫氣去升官發財,跑這兒來幹嘛?」

  司馬懿反唇相譏:「你不去找你叔叔討個官做,也跑到這兒幹嘛?」

  「曹公子」童子打廳堂裡出來,沖曹爽道:「我家主人說「了、禮物退回,請曹先生兩日後來見。」

  、曹爽一聽,火道:「什麼?你沒讓許名士看我叔叔的書信?我叔叔可是曹丞相呀!」

  童子:「如果沒有曹丞相的書信,先生恐怕要等十天半個月哩。」

  司馬懿故意感歎道:「哎呀呀,到底是曹丞相的侄子,好大的面子呀!」

  「哼!」曹爽可沒受過這等窩囊氣。

  司馬懿又火上澆油道:「哎,何苦找氣生。這兒又不是曹府。何況,俺司馬懿不也等了一日?」

  「啊?!」曹爽不聽則已,一聽氣得豹眼圓睜,哇哇直叫,「你等了一日,偏叫俺等兩日。這不是太小瞧大爺我了嗎?

  走,大爺不見他了。有什麼了不起?不經過他品評,老子就做不了官了嗎?」說罷,揮手讓家人挑上禮物,氣咻咻走了。

  司馬懿見許名士不畏權不媚上,心中愈加敬佩。他忍不住倚著廊柱,透過竹簾,向堂中窺視。

  廳堂正中打坐著一位仙風道骨的老者,古貌清奇,體態清瘦,精神矍鑠。頷下一絡整齊的灰須,鬢邊微有幾莖白絲,風采翩翩。他對面跪坐著一個年輕後生,生得眉清目秀。面對老者的言談,不住地點頭,神態十分專注、虔誠,猶如佛門弟子在聽禪師講經佈道。下首還坐著十幾個學生,個個正襟危坐,不時地點頭,似乎從老者的育講中悟出了什麼。

  房中擺設極為筒潔,但古樸有致。先生身後掛一幅長卷山水畫,高山嶺岩,飛瀑流泉,蒼松古藤,對弈老人,畫得濃淡疏密有致。畫兩邊是幅對聯。上聯是:深山大澤龍蛇遠;

  下聯是:古木蒼藤日月昏。含義高古雋永,字體飄逸灑脫。

  先生面前有一張紫檀木雕螭書案。案上擺著幾卷攤開和未攤開的書籍;邊上有一隻青銅香爐,不知燃的什麼香,香氣從竹簾間嫋嫋溢出,是一種奇特的香氣。

  此情此境,立刻使司馬懿產生一種肅穆敬仰而又忐忑不安的感情。

  他默默地侍立在廊下等侯。俟那案上的一柱香燃完,便見先生微閉雙目,擺了擺手。面前的年輕後生起身,虔敬地向先生長揖一禮,告退出來。

  房中童子掀開門簾,沖司馬懿道:「司馬公子請進。」

  司馬懿聞聽,急整冠趨前,恰與喜氣洋洋邁出門檻的年輕人交臂而過。

  不知何故,二人竟同時互視一眼,僅僅是一刹那問,司馬懿看到對方眼中掠過一道閃光,而自己也瞬間有一種莫名的感覺。已經走過去了,他不禁又回頭看去,那後生恰也驀然扭過身來。四目相對,似乎又,問電光石火般的一擊。二人都不好意思的互相點了點頭。

  司馬懿強按住一顆膨膨狂跳的心,走向前去,向許名士深施一禮。

  一許助手持鬍鬚,朗聲發問:「是河內司馬懿嗎?」

  司馬懿忙答:「學生正是河內司馬懿。」

  許劭見他神情緊張,長揖不起,笑道:。『不必拘禮。坐下說話。」

  他待司馬懿謙恭地跪坐下後,問:「年庚幾何?」

  司馬懿:「虛度二十春秋。學生久慕先生大名……」望雲霓。今日敬上仙莊,得瞻尊顏,三生有幸。」他不知怎麼搞的,回答了先生問話後,竟情不自禁地又冒出一段欽敬之詞。

  許助聽了,立刻變了臉色,道:「小小年紀,怎學得如此俗語套話,令人聽了肉麻。老朽忠耿秉直,推薦榆揚,評人論事,決不虛言誑語,也不喜歡別人戴高帽。」

  司馬懿惶惑萬分,忙辯解道:「先生教誨,如醍醐灌頂。

  方才所言,實是學生心中激動,脫口而出。」

  「好了。」許勁擺擺手。「你家祖上世代為官,崔大人、楊大人信上俱已寫明。但凡官宦子弟,有三種情況:一是紈絝于弟,一是昏愚不可教,一是濟世賢才。看來你不會是前兩種。對於前兩種,老朽會嗤之以鼻,贈他一句學會做人再來』。現在老朽問你話,你要從實講來。」

  「懇請恩師教誨。」

  許劭微閉雙目,問:「你平日讀的什麼書?最愛讀什麼書?」

  「學生熟讀四書五經,略精左氏春秋。最愛讀的是武略之書,尤以《孫子兵法》為最,每日必誦一遍。」

  許勁猛地睜開眼,問:「嗅,你也愛讀《孫子兵法》廣司馬懿見先生感興趣,便滔滔不絕他說:「學生不才,竊以為《孫子兵法》不僅講的是用兵韜略,也是大丈夫生身處世的要旨,經國濟世的妙方。讀之,可不滯不板,不蠢不傻,不愚不昧。否則,當今朝廷陵替,綱紀崩摧,天下大亂,群雄四起,不懂兵法戰略,怎能成就報國為民之大業?」

  許助目露精光,有些喜歡這個敢言直說的年輕人。他要司馬懿談談春秋戰國的王霸大略。司馬懿談講品評,切中要旨,且引古評今,頗有宏論。直聽得許劭連連點頭。

  「你可認得方才離去的青年?」

  司馬懿如實回答:「學生不曾認得。不過,卻有一見如故之感。」

  許勁奇怪地:「當真不認!這就奇了。方才的青年,複姓諸葛名亮字孔明,南陽人氏。和你這河內學子回答的一模一樣。你說奇不奇?」

  司馬懿半信半疑。我與那後生素昧平生,相隔千里,怎麼會談吐相同?天下竟有如此奇事。

  許勁不無惋惜他說:「可惜。老夫對特別喜愛的門生,往往要依其人品才學贈送一雅號。我已經送諸葛亮南陽一臥龍之讚語。前日又有新野龐統為鳳雛。如今你來晚一步,該評說你個什麼好呢?」許劭頗費躊躇地擰眉思索。

  司馬懿一旁心中如揣個兔子。他急切地等著恩師的評說。他自信不比臥龍後生遜色。他惋惜自己來晚一步,又慶倖哥哥的安排,使自己能夠拜謁結交當今以識人善斷著稱的許名士;同時也使自己大開了眼界,一時間,學到了三年五年學不到的見識。眼下,許名士就要對自己下評語了,這評語將會對自己今後的仕進和事業產生巨大的影響呀!半晌,許劭眉頭舒展,道:「『天馬行空,獨往獨來』!從你的喜好和志向看,你胸懷大志,腹有良謀,具包藏宇宙之機,吞吐天地之志,你這一輩子將在戰馬上度過。你會在戰馬上成就大業。我就送你個雅號「神駿」吧。」

  司馬懿聞聽大喜,忙道:「謝先生厚愛。學生不才,謹記教誨,不懈進取。」許劭鄭重他說:「你聰明大略,博學多聞,實為當今奇才。老朽還有一言相贈,請謹記。大其心,容天下之物;虛其心,受天下之善;平其心,論天下之事;

  潛其心,觀天下之理;定其心,應天下之變。若以此道修身養性,則能逢凶化吉,前程無量。」

  司馬懿一字一句聽著,記著,刻骨銘心。

  旁聽的學生中有人噴噴驚歎:「今日開了眼界,大漢出了兩位奇才。」

  兩位奇才!話音傳到司馬懿耳中,他既興奮又不安。興奮的是受到許名士的好評。不安的是另一位奇才諸葛亮,他竟捷足先登,摘走了臥龍之雅號。自己家鄉有個清風嶺,本來自己應該是清風嶺上一臥龍的,可如今晚來一步。神駿稍遜臥龍一籌,豈不可惜可歎!

  他怎知,世事滄桑,皆有定數。命運安排他倆在這兒碰面,使他們文成為各報其主的生死對手,在三國紛爭的戰火烽煙中演繹出一段段神奇的故事。此是後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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