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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詩人對西方的描寫最為詳細。將西方作為險惡之地的重點來敘述,很可能是暗示懷王之魂不要留在囚死之地秦國。因為秦國在當時是在楚國的西部:

  魂兮歸來!西方之害,
  流沙千里些。
  旋入雷淵,靡散而不可止些。
  幸而得脫,其外曠宇些。
  赤蟻若象,玄蜂若壺些。
  五穀不生,藂菅是食些。
  其土爛人,求水無所得些。
  彷徉無所倚,廣大無所極些。
  歸來歸來!恐自遺賊些。

  靈魂啊!你快歸來吧!西方可怕又怪異,那裡有千里流沙,如你被捲進雷淵,就會被撕得粉碎而不可收拾。即使你僥倖脫險,可雷淵之外仍是可怕的荒野。

  紅色螞蟻大如象,黑胡蜂能跟葫蘆比。那裡的土地不生五穀,只有叢叢茅草可以充饑。沙土使人體糜爛,要找水喝也很不容易。你只得在西方遊蕩、無處投靠,那裡又廣闊遼遠、沒有邊際。歸來吧,歸來吧!不然你會給自己帶來災禍。

  馬茂元《楚辭選》注釋中將對西方的描寫與懷王客死于秦的歷史事實相對照,發現有相似之處,如「旋入雷淵,爢散不可止」影射秦昭王邀請懷王在武關會盟,但懷王入秦便被扣留,以至魂魄離散、身死不歸。而「幸而得脫」是影射楚懷王從秦國逃離;「其外曠宇」則是秦國威勢之大,以至其他諸侯國沒有敢和它抗衡,懷王逃亡又被秦兵從趙國的邊境上追回。

  「恐自遺賊些」暗示懷王入秦,是自投虎口的。「彷徉無所倚,廣大無所極」則暗指懷王孤身在秦、欲歸不得的愁苦心情。這是很有道理的,屈原作《招魂》時肯定將懷王入秦客死的事實融入了對西方恐怖景象的設想中,因此這段對西方的描寫不僅最詳細,而且多與史實相一致。這也有力地證明了屈原作《招魂》以招楚王的說法。

  東方、西方是這樣,南方、北方也無不如此,都存在著極大的危險,甚至連天上也去不得,說虎豹把守著九重天門,有九頭巨人像豺狼一樣豎著眼睛,奔走往來,它把人倒懸起來以取樂,然後把人扔進深淵。

  人們幻想的天堂是如此可怕,地獄(幽都)就更不用提了,總而言之,「天地四方,多賊奸些」。唯一美好而可以安身的地方就是楚國了。接下去詩人以大量篇幅不厭其煩地鋪陳楚國宮廷建築之美、姬妾之眾、遊覽之樂、酒饌之盛、歌舞之娛、博弈之歡,用幻想的手法描寫楚國宮廷生活的樂趣,呼喚懷王亡靈返歸故鄉。如寫宮室的建築一段:

  高堂邃宇,檻層軒些。
  層台累榭,臨高山些。
  網戶朱綴,刻方連些。
  冬有穾廈,夏室寒些。
  川穀徑複,流潺湲些。
  風光轉蕙,汜崇蘭些。

  這一段的大意是說:高大的殿堂,深深的屋宇,走廊被欄杆層層環繞。重重疊疊的台榭依傍高山修建。

  雕花門扇塗上紅色裝飾,方格圖案連成一片。冬天有溫暖、深邃的內室,夏季室內通風涼爽有如冬天。山間溪流回環往復,潺潺流水如歌聲不斷。晴光和微風在蕙草中流轉,到處飄蕩著撲鼻的香氣,其味如蘭。

  詩人在幻想中把楚國描繪得如此美好,除以誇大的手法吸引楚懷王靈魂返回故國的創作意圖以外,還曲折地表達了詩人對楚國的無限熱愛和對祖國鄉土的無限眷戀之情。這種感情與屈原一貫的愛國主義思想是相一致的。

  全詩結尾的「亂辭」,敘述詩人在「獻歲發春」的季節浪跡南征,經過綠萍齊葉、白芷茂盛的雲夢沼澤地區。縱目遠望,回憶起當年跟隨懷王在這裡狩獵的情景,如今卻一片荒蕪,詩人感慨萬分。只盼望著「魂兮歸來,哀江南」。抒發了對祖國命運的無限愁思。

  《招魂》也是中國文學史上的一篇奇文它與《離騷》、《天問》等一樣,大量運用了古代神話材料,使作品呈現出濃厚的浪漫主義色彩。這主要體現在正文「外陳四方之惡」的上半部分。神話題材充分利用使對天地四方之惡的描寫效果十分突出,把那種恐怖和危險渲染得淋漓盡致。值得說明的是,詩人描寫天地四方雖然都是幻想中的景象,但卻符合地理特徵。表明作者雖用了誇張和想像的手法,仍然十分細緻、周到。如說東方「流金鑠石」,古人認為日出東方,東方必然炎熱;南方「雕題黑齒」,符合傳說中南方野蠻人的特殊裝飾;西方「流沙千里」、「五穀不生」;北方「增冰峨峨,飛雪千城」都符合各個方位的地理情況。

  其次詩人採用古代民間巫祝招魂的形式,全篇除序言和「亂曰」外,正文採用楚俗中禁咒句尾都用「些」的手法,通過改造,創制成能充分表達詩人情感的優美的形式。屈原就是這樣一位天才的作家,他常常把民間帶有迷信的作品和簡樸的民歌作為基礎進行大膽的創造和發展,使之成為劃時代的典範。包括《離騷》、《九歌》、《九章》、《天問》等作品在內,而《招魂》也不例外。

  和屈原的其他作品相比,《招魂》鋪陳、排比的手法相當突出,辭藻也異常豐富華麗,特別是對楚國之美的描寫,詩人依次鋪敘楚國宮廷建築、飲食、歌舞的段落,流動而不板滯、細緻而不瑣碎,生動形象,使人如臨其境。這些特點對漢賦的形成有很大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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