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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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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派中車府令你去?」李斯仍然有點不服氣。 「在這種節骨眼上,我才不會傻得肯離開主上身邊!」趙高不屑地微笑。 他這句話使得李斯驀然驚醒。 對啊!看情形始皇的病是不會好了,那他千里迢迢的到泰山祭禱,他要討好誰?再說太子未立,始皇一死必有一場慘烈的政治鬥爭,他不在場,註定會倒楣遭禍。但他不能就此改方向鬆口,便假惺惺地歎了一口氣說:「我李斯承蒙皇帝厚恩,三十多年來由一無名書生,提拔到位極人臣,榮封通侯,兒子皆尚公主,女兒亦皆嫁公子。主上對斯如此恩德深重,老夫不表達一點心意,於心不安!」 趙高微笑地看著李斯,不斷地搖頭。他在心裡想——你這只慣會惺惺作態的老狐狸,你經過我的點破後,真要你去的話,你才會著急得哭出來。 但他口中說的卻是:「丞相,打開天窗說亮話,在立太子方面,我們是立場不同的。」 「哪裡!哪裡!」李斯連口否認。 「我得到宮人報告,說前不久主上問到立太子的事,你建議立扶蘇,可有此事?」趙高帶著逼問的口吻。 「沒有,沒有,你別聽他們胡說。」 「也許你站在大公無私的立場,建議立扶蘇是對的。」趙高陰沉地說。 「不對,不對。」李斯情急,接連不承認。 「丞相是說我的話不對?還是立扶蘇不對?」趙高對這個極富才能,卻利欲薰心的老頭子,打從心裡看不起。 「老夫是說我根本未建議立扶蘇,那個傳話的宮人說得不對。」 「好,現在談這些無益,立太子的事,還可緩一步商量,因為在這種情形下,誰都不敢向主上提起。」 「不錯,不錯,」李斯乘機改變話題:「我們應討論的是派誰去祭禱山川。」 「依丞相所說,在下不適宜去,依小人之見,丞相不應離開,那該誰去,不言自明瞭!趙高裝出豪放狀,仰天哈哈大笑,但不男不女的聲音,更加尖銳刺耳。 李斯無奈地跟著笑,不知為什麼,他李斯學富五車,足智多謀,遇著趙高這個閹人,卻是膽戰心驚,凡事不能不步步為營。 外面家僕來報,廷尉蒙毅大人到。李斯和趙高不敢托大,兩人皆至門外迎接。 坐定以後,兩人輪番提出理由,說以蒙毅既親又貴的身份,乃是代表始皇祭禱山川的不二人選。 蒙毅自思祖孫三代皆受始皇恩寵,本人和始皇更是名雖君臣,情同父子,理所當然地該由他去,他欣然的一口答應了,決定幾天內擇吉出行。 10 「賢弟,你真的就這樣舍我而去?」 十裡長亭的送別宴後,蒙毅執著張良的手,再三盤桓,依依不捨。多日來的相聚,兩人不再是賓主情誼,而是成了推心置腹的莫逆之交。 蒙毅臉上充滿離愁,張良則是滿臉的憂鬱。 「只怪我一時感情衝動,自忖于情於理,這次祭禱之行都該我去,忘了你的叮囑。」蒙毅自怨自艾地說。 「事已成定局,再後悔無益,」張良安慰他說:「何況事情也許不會像我們所想的那樣糟,說不定因為你的虔誠感動上帝,始皇的病真會好起來。」 「但願如此,只是按照目前主上身體狀況看起來,病想好,難!難!難!」 離愁加上傷感,蒙毅忍不住兩眼濕潤。 張良內心感動,也不禁神情惘然,兩人相對默然良久,蒙毅折下長亭邊柳樹上一根長枝,遞給張良說:「天涯海角,願長相憶!說實在的,你為什麼不能留下幫我?」 「多濛濛兄厚愛,張良只是一個亡國臣虜!」張良心中也是充滿了激動,不忍再欺騙他。 「賢弟何出此言?」蒙毅驚問。 「小弟不名張繼,本名張良。」接著他將自己的家世原原本本說了,當然沒提博浪沙以鐵錐刺秦王的事。 蒙毅聽得目瞪口呆,想不到多時來倚同心腹的人,卻是一個胸懷複國的亡國餘孽。最後他歎口氣說:「往事已矣,現天下一統,賢弟不該再存這種地域觀念!」 「早就沒有這種狹窄的偏見了,不然我會贊成立胡亥,不會費這麼多的事,裝神弄鬼幫你促立扶蘇了。」張良強笑著說。 「功敗垂成,只怕我這次離去,事情會有變。」蒙毅又懊惱起來。 張良仰臉看天,日頭還未正中,他執起蒙毅的手說:「時間還早,說實在的,我也捨不得就此上路,來,讓我們進入亭內小歇,以茶代酒,小弟為你借箸代籌一番!」 蒙毅命從人再擺出茶具,重新生火煮茶。兩人再進入亭內坐下。 「蒙兄去後,這裡可能發生三種狀況,」張良喝了一口熱茶說道:「一個狀況是蒙兄祭禱回來,始皇病情好轉或是沒有惡化,那就一切照我們的原計劃,什麼都不要說了。」 「那第二種情況呢?」蒙毅急切地問。 「第二種情況是蒙兄回來,始皇已有不諱,但明示詔立扶蘇。這時你只要防備朝中其他公子有變,以及各地引發的動亂。但這些可能性不太大,你只要會同李斯丞相及各大臣維持朝中秩序,等待扶蘇回來發喪繼位即可。怕只怕發生第三種狀況……」 「什麼狀況?」蒙毅插口問。 「那就是等你回來,始皇已去世,而詔立的是胡亥!」 「那又怎麼樣呢?主上一直想立的就是胡亥。」蒙毅不以為然地說。 「這裡面一定有詐,因為依小弟判斷,在目前這種狀況下,始皇絕不會立胡亥。」 「你是說李斯趙高他們可能矯詔立胡亥?」蒙毅不相信地搖搖頭:「他們不敢,再說李斯一向都是主張立扶蘇的,繼位的事需要經由丞相之手公告天下,單憑趙高一人無法弄鬼。」 「但你不要忘記,趙高雖名為中車府令,而且一直委屈為始皇禦車,可是印璽和文書全由他掌管,無異掌握了整個宮中樞密!」 蒙毅驀然一驚,喃喃著說:「那該怎麼辦?我是否該請求另派人去?」 「事已如此,後悔無益,你要求改派別人去,會傷到始皇的心,因為他認為這些大臣中,唯有你會真誠為他祈福。」 「那該怎麼辦?賢弟何以教我?」 「以我這些日子觀察所得,不管胡亥是始皇本意所立,或是矯詔所立,今後政局會由趙高所主導。」張良憂形於色地說。 「這個我知道,胡亥從小就在趙高的管教之下。」蒙毅點點頭說。 「那扶蘇和蒙家就危險了!」張良感歎地說。 「何以見得?」蒙毅並不完全相信張良的警告。 「扶蘇幾年來監北地蒙恬軍,和令兄處得很好。」 「這我知道。」 「胡亥和趙高怕扶蘇有所異心,必定會先除去扶蘇的勢力,也就是令兄和那三十萬大軍。」 「……」 「蒙家一直受始皇寵信,遠超過所有將相,早已成為朝中大臣的妒忌目標,一時有事,幸災樂禍的多,願加援助的可說絕無僅有。」 「那蒙家要如何自保?」蒙毅這時才真的完全醒悟,長歎一口氣說:「蒙家自先大父蒙驁,家父蒙武,一直到我們兄弟,只知忠心報國,並未刻意邀寵!」 「只是樹大招風,這是一定的道理,別人只妒忌蒙家得寵,不會管寵信是怎麼得來的!張良也跟著長歎一聲。 「那該怎麼辦?」短短的一段談話中,蒙毅連說了幾個 「該怎麼辦?」顯示他已慌張得失去了主意。 11 張良環視周圍,只見群僕正圍在山坡遠處聊天,不會聽到這邊的話,他壓低聲音說:「假若有這種情況發生,蒙家唯一自保之途,只有破釜沉舟的做!」 「如何破釜沉舟?」蒙毅不解問。 「只怕你們兄弟做不到!」張良注視著蒙毅說。 「說說看,讓我衡量一下。」蒙毅催促說。 「一旦胡亥立位,趙高勢必煽動胡亥除掉扶蘇,免留心腹之患,連帶將蒙家連根拔除,不僅是你兄弟二人,恐怕會是滅族之禍!」 蒙毅由心底冒出寒意,但他不能不承認有這個可能。 「蒙家將如何自處?賢弟有以教我!」蒙毅懇切地說。 「擁兵自保,待勢而動,這是蒙家唯一自保之道!」 「胡亥如要加罪,一定是反叛罪名,那豈不正應了這個罪名?」蒙毅搖頭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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