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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二


  「蒙毅的裝神弄鬼,再加上李斯的進言,可是非同小可!」趙高像從美夢中醒過來一樣驚惶:「李斯是最會揣摩上意的!」

  「為什麼?」吳石問。

  「你不要管為什麼,我只告訴你,再不設法阻止,恐怕主上這幾天就會明命立扶蘇為太子!」趙高氣極敗壞地說。

  他們剛才還看到趙高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現在突然變得驚慌失措,不禁也緊張起來。

  「沒有誰比我更瞭解主上的了,」趙高又說了一句他的口頭禪:「他沒有決定事情以前,不會問別人,依照目前的情形,他為顧全大局,一定會立扶蘇!」

  「那該怎麼辦?」兩人異口同聲問。

  趙高皺著眉頭,拖著猥瑣的身子,就在室內踱步起來,他這個習慣多少是從始皇那裡學來的,他雖然是邯鄲小兒學步,倒也發現像這樣踱步,頭腦會靈活不少,很多困難問題因此迎刃而解。

  他踱到徐巿的密使面前,一雙小眼睛一轉不轉地盯著他,看得這位密使心裡發毛。

  「就是你,我要用你來挽回大局!」趙高格格地笑著。

  「小人我?」密使有點想哭的說:「徐先生派我回來秘密報告船隊在海外的情形,小人可是見不得光的!」

  「你不但要見光,而且要面見主上。」趙高突然這樣說了一句。

  這名密使嚇得避席頓首,磕頭如搗蒜,哀聲喊著:「趙大人,這不是開玩笑的!」

  「起來,起來,請複座!」趙高笑著將他扶回席位:「你別驚慌,我沒有惡意,明天我就安排你覲見主上。」

  「小人我?」密使哭喪著臉問。

  「不錯,安排好時間我會通知你,見到主上後該說些什麼,覲見之前我會告訴你!」

  「叩謝趙大人!」密使又再避席頓首。

  吳石在一旁滿頭霧水,猜不透是怎麼回事。

  10

  始皇在偏殿接見徐巿的使者,趙高沒有食言,前一天晚上教了使者一番話,要他記熟以便臨時應對。

  這名密使乃徐巿多年來最相信的門客,算得上是飽讀諸子百家,有著極好的口才,這些年來專負責他與趙高之間的聯絡。他見過的場面不少,卻是第一次見到帝王這種威嚴。

  雖然是在偏殿,沒有朝殿那種盛大排場,但也是警衛森嚴,殿下站滿執戟武士和帶劍郎中。

  這位門客天生個子就小,一進入大殿,環顧四周都是身材特大的彪形大漢,再加上殿中什麼都大,更顯得自己出奇地渺小,他兩腳發軟,幾乎都要不聽指揮了。

  來到階下,他跪地行禮,高呼萬歲已畢,奉命起立回話。

  「徐巿這麼多年在海外尋找長生不老藥,久無消息帶回,而且還偷偷將家眷接走,實在可惡之極,這次派你回報,到底還有什麼可強辯的?」

  始皇一字一字的威嚴說出,回音在空曠的大殿中激蕩,更增加了恐怖氣氛。這位門客明白,回話稍不小心,就有掉腦袋的危險。

  「徐巿辯解已在奏簡說明,小人只是奉徐巿之命,負責向陛下回答疑問。」門客強自鎮定地說。

  「好,朕先問你,徐巿現在何處?」始皇怒容稍減。

  「徐巿等人現在海外一無名孤島,缺水缺糧甚為辛苦。」

  「島上會沒有淡水嗎?」始皇不解地問。

  「島上雖有少數山澗,但因地勢陡削,下雨水即流入海中,存水處甚少。」

  「你要說實話,」始皇雙目似箭,直視門客,沉聲地說:「你們可曾見到仙島?」

  門客為始皇看這一眼,全身有如遭到雷擊,差點說不出話來,可是他想憑趙高的交代,只得硬起頭皮回答:「多次見到,只是靠近不了。」

  「為什麼?是否島上的人不歡迎你們,還是你們所見到的只是海市蜃樓的幻境?」

  「不是,的確是蓬萊仙島。」門客只有一口咬定。

  「什麼樣子?」始皇這一問非常厲害,因為徐巿向他形容的仙島模樣,他一直神往,所以記得很清楚,而且徐巿對他說這些時,只有很少人在當場。這一對照,就可知道這個門客說的是否真話。

  誰知趙高比他更厲害,早料到他會有這一點著,不但偽造了徐巿給始皇的奏書,還教會了他這一套。

  門客照著趙高所教的說了,對蓬萊仙島外形的描述和徐巿所講的大致相同。這位門客本身當然也是精明之輩,他結尾加了一句:「至於仙島內裡的事,徐巿從不對別人說,所以小人也完全不知道了。」

  始皇一聽他這樣說,也就深信他們是接近過仙島而無法上去了。

  「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每次我們看到仙島出現時,就會風浪大作,波濤洶湧,將船隊打得四分五散,還曾經有多艘船翻覆。」

  「朕問你到底是為了什麼?」始皇有點不耐煩。

  「經過徐巿的祭禱祝問,才知道是海神的阻撓。」

  「海神阻撓?他為什麼要阻撓朕求取仙藥?」

  「這就非小人所能知道的了。」

  「退下去吧,朕自有主張。」始皇爽然若失地說:「補給與糧食的事,你去和趙高商量辦理。」

  門客跪倒行禮,由趙高帶出。

  始皇退至南書房後,召李斯和蒙毅來見。他向李斯說:「徐巿有使者回來,說是接近了蓬萊仙島多次,只是為海神所阻,看來求取仙藥'青春之泉'還是大有希望的。」始皇心有未甘地說。

  李斯看了看始皇憔悴的臉色以及明顯逐漸瘦弱的身體,明知他肝病已重,應該立嗣,但始皇最忌諱的就是別人說他病,更別說提到死了。有位御醫自認忠誠,說了實話,診斷始皇患了肝疾,建議他必須停服任何丹藥,少近女色,完全不理政事,好好休養一段時間,否則後果堪慮。

  始皇一氣之下,就罰他鬼薪守太上皇陵三年。以後沒有任何御醫再敢說他有病,只是歌功頌德地說他太勞累,開些清火補肝的藥給他吃而已。

  李斯當然不會重蹈這個覆轍,他恭身回答說:「恭喜陛下,海神為什麼阻撓,只要找出原因就不難解決。」

  始皇又轉向蒙毅說:「先前你的那位門客是否還在府中?」

  「還在,只是他上次冒犯了陛下,至今仍日日惶恐不安,絕口不再提祭禱占卜這類的事。」蒙毅回答。

  「上次的事,當時朕的確有點生氣,但再一想,對朕無禮的是鎬池君,這怪不得你的那位門客,對了,他叫什麼名字?」

  「張繼,楚地下邳人。」

  「你要他為朕再召別神,當然不要鎬池君,朕想問問,海神為什麼要跟朕作對。」

  「遵命。」

  始皇不再說話,陷入沉思很久,才同時對李斯和蒙毅說:「立太子的事後儀,等海神的問題解決了再說。」

  「是。」李斯無可無不可地答應。

  蒙毅只覺得背脊發涼,他想說點什麼,卻又不敢。

  11

  甘泉宮修煉室裡,燭光搖曳,香煙嫋繞,獸形香爐裡,焚著西域異香,整個屋子彌漫煙霧,人處其中,立即進入一種似幻似真的境界。

  始皇對著神桌高坐,這次是召神而不是祭祝,所以始皇是坐在主位,以貴賓之禮等候神的降臨。

  事先始皇召見了張良,問他召什麼神來問最好。張良認為召別的神來都是旁敲側擊,恐怕問不出個所以然,不如直接召海神來。

  「東海離這裡萬餘裡,能召得來嗎?」始皇驚奇地問:「即使能來,又要等多久的時間?」

  「莊子曰,鵬之徙于南冥,水擊三千里,摶扶搖而上九萬里,這還只是有生有形的神物,」張良微笑著說:「至於成神以後,無生無死,無形無影,思想所及,轉眼卻至,已不再受距離的限制。」

  「張生這句話就錯了!」始皇抓住他語病似地得意微笑。

  「不知臣錯在哪裡?」張良恭敬地問。

  「即使神只要轉念之間立到,為什麼江神不直接和鎬池君會晤,還有待山神居中轉交玉璧?」

  這一問的確將張良難倒,而且山神這件故弄玄虛之事,正是他所為,免不掉做賊心虛。但他是何等機智的人,心念一轉,表面一點聲色未動地回答說:「神無形無影,固然轉念之間任何地方都可立到,但玉璧是凡間濁重之物,卻需要按照凡間俗物處理。」

  「原來如此,那我們現在就開始作法吧!」始皇滿意地說。

  張良又換上白色法衣,戴上鳩冠,由項伯贊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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