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歷史小說 > 秦始皇大傳 | 上頁 下頁 |
一六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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贊禮副手和幾名禮生上前去扶他起來,誰知這名美婦人般的巫者,一手抓一個,像丟稻草人似地將他們丟得起暈八素。 始皇的近侍郎中正想有所動作,卻為始皇所喝住,他想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只見巫者神色和舉止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頗有帝王雍容風度,他向跪在地上的始皇說:「本神乃鎬池君是也,嬴政,你來找寡人,有什麼要問的?」 始皇猶豫了一下,當著這麼多眾臣面前,他想問的事當然問不出口,他轉念一想,自己功德遠超三皇五帝,在武王面前也不必這樣自卑,儘管武王成神,而他卻是天之驕子!於是他站起來說:「鎬池君乃正神,應該不說也會明白朕所想問的事!」 「嬴政,你很聰明也很狡猾,」鎬池君哈哈大笑,一派帝王氣度,完全不是巫者原有的聲音:「你的心思本神當然清楚,但在這種場合,你不便明問,本神當然也不便明告。」 「那是否能請大神今晚降臨,嬴政在咸陽宮辟密室,焚香等候?」始皇恭敬地說。 「不必!」鎬池君說:「嬴政,你是聰明人,本神只要提示你幾句,你就會悟透了。」 「請說。」 「祖龍乃天上星宿,明年應該歸位,這是第一;行其所當行,立其所該立,不要被私情所蔽,這是第二個你想得到的答案。另外有句話要奉勸,稍存上天好生之德,免得為血所污染,歸不了天上星位。」 這下始皇要不相信也不可能了,因為祖龍之事,只有蒙毅和吳石知道,而想立太子的事,除了幼公主以外,他跟誰都沒提過。 「還有一件事朕想不通的是……」他又問。 但他的話還沒說完,就為"鎬池君"所打斷,他反而問他說:「本神在人間留下什麼功績受後人所景仰?」 「當然是率領諸侯伐紂!」始皇對"紂王荒淫無道,武王大會諸侯于孟津討伐"這段歷史很熟諳。 「這次江神托華山山神持玉璧作信物,勸言本神祖龍可以討伐了!」 始皇回顧身後依然跪在地上的群眾,只見他們人人滿臉狐疑,似乎不瞭解他們在打什麼啞謎。 「還有一件事要請問,」始皇又說:「假若祖龍傳人得宜,是否可以萬世不替的傳下去?」 「嬴政,你在別的事上聰明,怎麼在這種事上卻如同三歲小孩子?傳人得宜自然可以延長天命,其餘就非本神所知了!」 除了中隱老人外,誰敢這樣直言申斥他?儘管鎬池君生前為王,死後為神,而他卻是天之驕子! 始皇怒火填膺,正想發作,只見"鎬池君"兩眼翻白,口吐白沫,渾身顫抖,狂吼了一聲:「本神去也,嬴政你好自為之!」 巫者竟這樣像僵屍一樣,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副手和禮生忙著用冷水澆他,想弄醒他來。 始皇臉色鐵青,不發一言,登上六七黑馬駕的輼輬車,在萬民高呼"萬歲"聲中,絕塵而去,眾大臣連忙各自乘車騎馬紛紛相隨。 8 在蒙毅府中密室,燈光黯淡,室外警衛森嚴,禁止任何人接近整棟房子十丈以內,於是整個院子都空曠無人,伺候的婢女也必須奉召才准前來。 室內只有蒙毅、張良和項伯三人。 蒙毅離席在室內踱來踱去,每到張良和項伯席位之間,就環顧兩人一下。 他面色凝重地說:「張先生今天表演得很好,只是後面幾句話說得過重了些,主上回宮後一直含怒不語。」 張良避席頓首說:「小生並不認為如此!」 「哦?先生有何高見?」蒙毅不悅地問。 「依小生之見,主上性情高傲,目無歷代任何帝王,獨獨欽佩武王的功績和為人。要在氣勢壓過他,小生裝扮的武王必須要當他是後生小子!」 「先生言之有理,只是還是有點過份,」蒙毅剛直的臉上出現了歉意:「以前下官罵趙高裝神弄鬼欺騙主上,想不到自己也要玩這種權術手段。」 「大人用不著歉疚,」項伯在一旁插口說:「始皇為人剛愎,又深愛胡亥,難免不做胡塗事,大人這是為天下人著想。」 「也只有這樣想,下官才會稍微心安!」蒙毅歎口氣說。 「始皇回宮以後,真的一句話都未說?」張良沉思一會又如此問。 「他只喃喃自語一句話:『山鬼只知一年事!他怎麼能知明年?』」蒙毅回答:「下官不明白主上說這句話的時候,心中作何想法。」 「看情形,他對此次鎬池君的話是深信不疑了,只是心中還有矛盾。」張良解答說。 「張先生,下一步我們該怎麼辦?」蒙毅又問。 「什麼也不要做,靜觀其變,假若小生推測不錯的話,始皇會主動問及大人此事。」 「到時候下官要如何回答?」 「大人可以說這是主上的家務事,疏不間親,不便回答。」張良說。 「這豈不是坐失良機嗎?」蒙毅不解地問。 「始皇為人主見很深,他決定了的事別人很少能更改,他知道大人品向扶蘇,假若你言明贊成扶蘇,反而會激其他的反感而誤事!」張良微笑著說。 「先生果然高明!」蒙毅讚歎地說:「先生要是能入朝為官,一定是大有作為的能臣,要不要下官代為推薦?」 「多謝大人厚愛,只是小生懶散慣了,受不了官場的束縛,承蒙大人收在門下當舍人,能為大人獻言分憂,就很滿足了。」張良連忙謙謝。 「這真是太可惜了,只是下官也不敢勉強,」蒙毅想了想又問:「先生看這件事有幾成的把握?」 張良閉目沉思一會兒,才睜開眼睛回答說:「假若不成的話,始皇很快就會立胡亥,那就不必說了;假若他不再提此事,扶蘇就有六成的勝算;要是他主動向你問起,那他已是決定立扶蘇了。」 「想不到先生這樣年輕就算無遺策,真可惜我們不能一殿為臣,共扶未來的皇帝。」蒙毅臉露惋惜。 張良微笑不語。 三人又談了一些細節,張良和項伯才起身告辭,臨行時,張良又向蒙毅叮囑一句:「大人要多注意趙高的動向!」 9 在趙高府中密室裡,也有三個人在密商,分別是趙高、吳石和一名徐巿派來的密使。徐巿密使是報告,徐巿在海外一個島上,男耕女織,生活得很好,暫時不想回來。 「前幾天蒙毅介紹的那個巫者裝得真好!」趙高氣憤地說:聽主上近來的言語,似乎有了想立太子的意思。」 「據下官看,鎬池君真是降臨了。」吳石有點不服地說。 「明明是裝神弄鬼,」趙高鷺鷥般笑了幾聲:「這些事哪能逃得過我的眼睛!」 吳石還想爭辯,但想到趙高裝神弄鬼受罰,到如今還是庶人身份的事,他不敢再提,只是討好地說:「主上要立太子一定要立胡亥公子,將來他一繼位,趙大人就是帝師了,還望多加提拔。」 「哼,那可不一定,」趙高搖搖頭說:「主上今天問起我,要立太子該立誰?」 「主上器重大人,這樣重大的事都徵求大人意見,真不愧為帝者師,大人自可順水推舟擁立胡亥公子。」吳石諂笑著說。 「我才沒有你這樣笨!」趙高對堂堂的廷尉左尉毫不客氣,就像對家奴一樣直斥。 可是吳石卻一點也不見怪,仍然聳肩前傾,陪笑著說:那大人是怎樣回答的?」 趙高閉上眼睛,半晌沒有答話,臉上流露得意微笑。最後他徐徐睜眼,看了兩人一眼才說:「對主上的脾氣,沒人比我再清楚……」 「當然,大人和主上是從小玩到大的總角之交!」吳石趕快乘機拍馬屁。 「不然,」趙高正色地說:「應該說是同懷之交,你知道嗎?雖然主上小時有他的奶媽,但我娘常是一邊奶頭奶一個孩子,這不是同懷之交是什麼?」 「不錯,不錯!」吳石與那徐巿密使異口同聲地奉承。 「所以嘛,我當時就回奏主上,這是他的家務事,疏不間親,我無意見可提。」趙高顯出詭異的神色。 「那豈不是坐失良機?」吳石歎口氣說。 「我說你不懂,你就是不懂,主上的脾氣沒有人比我再清楚……」 「不錯,不錯,大人與主上乃是同懷之交!」吳石等兩人異頭同點地說。 「主上一直是有自己的主見,他問別人,只是觀察哪類人有哪種想法,並不是真正徵求你的意見。譬如說他要是問蒙毅,一定會問立扶蘇好不好?假若蒙毅回答好,那倒楣的是蒙毅,因為主上會懷疑他與扶蘇結黨,或者是受了扶蘇請托。因為立嗣這種大事,不是元老重臣不能參加意見的,蒙毅和我還不夠那種份量。」 「趙大人真是明智,」吳石拊掌稱絕,然後不解地問:「趙大人和主上這種交情都不能提意見,那就沒有人夠資格提了。」 「那當然,」趙高摸摸沒有鬍子的下巴微笑,不過他想了想又說:「不然,像李斯這類老臣倒是應該可以回答,否則主上會懷疑他們沒有誠意。」 「聽趙大人一席話,真是勝讀十年書,」吳石歎口氣說:「下官在朝為官也很久了,今天才知道答與不答之間,竟有這麼大奧妙!」 「那當然。」趙高得意作鷺鷥笑。 「主上問過李丞相沒有?李丞相又如何回答?」吳石好奇地問。 「聽說是問過了,而且李斯認為是立扶蘇的好,不過他的話沒有多大效果。」趙高輕蔑地說。 但他忽然像想起什麼似的,沉吟了一下,一拍大腿,高叫了一聲:「不好!」 「趙大人,怎麼啦?」吳石等兩人品聲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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