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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〇


  「誰要是調軍隊來,大夥今天氣了!」聽到這句話的人都鼓噪起來。

  眾人也跟著起哄,大監工一時束手無策。

  這時候項梁已奪下項羽手上的鞭子,自己好言地對監工道歉。

  一會兒,只見千馬奔騰,戟光戈影,鎮壓的軍隊到了。勞改犯剛才嘴硬,一看真刀真槍來了,大家急忙散去,又回到各人的工作崗位上,只剩下怒氣未息的項羽和還在忙著道歉的項梁留在原地。

  監工們看大監工在場,倒也不敢亂來,只是七嘴八舌地向大監工報告剛才的經過。

  那個惹出事端的監工反而呆在一旁說不出話。

  「你處理事情根本不對,為什麼不先救受傷的人?」大監工罵那個監工說:「不問青紅皂白反而打他?」

  「到底是大監工明理。」附近的勞改犯紛紛議論。

  「但是此風不可長,這個小子先押回師部。」

  在軍隊包圍監視下,項羽被五花大綁起來押走。

  7

  炎熱的秋陽下,一群衣衫襤褸的勞改犯走在崎嶇的山路上,他們有的牽著馬拉的平板車,有的徒步而行。一個個形容憔悴,步履艱難。

  但騎在馬上的押護兵卒卻並不放過他們,對走不動而落後的人,不是大聲叱喝就是用鞭子抽,要他們加快腳步趕上去。

  驪山陵墓需要上好的木料,咸陽附近山上出產的木料都不能用,一定要產自巴蜀和楚地的。

  產地有專人專管在冬季伐木,到了春季雪山溶化,順著溪水流入河流,紮成木排由江水(長江)而下,再溯漢水而上,到漢水盡頭改從陸路運到驪山。這段陸路雖然經過整修加寬,但仍要翻山越嶺,通過重重山溝。

  這些負責運木料的勞改犯,乃是以旅,也就是一千人為單位。這項工作算是驪山勞役中最苦的一種,不但要負重搬運,而且要長途跋涉。

  項梁叔侄和黥布、魏豹和彭越等五人也在這群人當中,他們共同負責一部雙馬拉的汽車。

  項羽上次出事,有關上級念他年輕不懂事,以及怕事件擴大,只將項羽狠狠地鞭打一頓,然後單獨監禁一個月,放出來轉到木料搬運隊,而項梁等人則是自願申請的。

  這些人在到達目的地以前,要經過好幾天的翻山涉水。到了夜晚宿營,為了怕逃亡,有時會借用縣城都邑的大牢,小小的空間,硬是將一千人塞進去,往往腿都伸不直,更別說睡覺翻身了。但他們也得你靠我的背,我枕你的腿睡,因為明天還有漫長的路要走。

  他們比較喜歡的是宿在野外,運氣好的話,附近有條山溪或河流,可以在晚飯後痛痛快快地洗澡,雖然洗澡前後還要點名清查人數,夠麻煩的。

  但是,在野外宿營有樣最痛苦的事——睡覺的時候,每五十個人的手都要捆連在一起,翻身或小便都要讓五個人全知道,這也是防止逃跑的措施之一。

  平常,押送的兵卒來回巡視,勞改犯之間幾乎沒有機會談知心話,只有晚飯後到天黑前這段時間,兵卒放鬆了警戒,准許他們在警戒圈內自由活動,這時候他們才可以聊聊天,唱唱歌什麼的。

  那天晚飯後,項梁等五個人又聚在一起。彭越四周張望無人,衛兵也離得很遠,他長歎一口氣說:「難道我們就要長久如此下去?」

  魏豹笑著說:「不想這樣有什麼辦法?只有過一天算一天了!」

  彭趙見項梁不作聲,盯著緊問了他一句:「項兄意下如何?」

  項梁沒作回答,項羽卻雷鳴似地搶著回答:「這樣下去不累死也得氣死!我看乾脆找個機會走了算。」

  「我又沒問你,」彭越說:「小孩子多什麼話!」

  「你不是問項兄意下如何嗎?不問我問誰?」項羽不服氣地說:「喊我'小孩子'?你只比我大幾歲。」

  「項羽,跟長輩說話要規矩點。」項梁責備他說。

  「怎麼樣,你季父如此說了,你再無話可說了吧?」彭越高興得哈哈大笑。

  項梁正色地說:「項梁有幾句肺腑之言想說,但未說之前,項某有一個請求。」

  「是否要我們保守秘密?」魏豹自作聰明地問。

  「雖不中亦不遠也,不過比這更進一步!」項梁略帶神秘地說,然後,他看了一向沉默的黥布一眼。

  「項兄有請求,先說出來聽聽。」黥布這才答話。

  「多日相處,患難見真情,我等意氣相投,何不結為異姓兄弟,來日有事也可互相扶持。」

  「固所願也,不敢請耳!」魏豹高興得掉起文來。

  「說話不要文縐縐的,我聽不懂!」彭越卻不高興。

  「我是說很願意,只是不敢先請求。」魏豹搖搖頭解釋。

  「那當然好!」彭越又興奮地說:「不過我是個打漁的,而且還幹過土匪,只怕委屈了項兄這位名將之後。

  「什麼名將不名將,國破家亡,同是天涯淪落人!」項梁歎了口氣。

  「你呢?」魏豹轉向黥布問。

  「還是你的話,固所願也,不敢請耳!」黥布笑著回答。

  「你們都結拜兄弟,那我算什麼?」項羽大叫,聲如虎吼。

  魏豹連忙掩住他的嘴:「你想將守衛喊來,是不是?」

  「彭越、黥布,年紀比我大不少,喊他們叔叔不冤枉,你只比我大個三、四歲,憑什麼?」項羽還是不服氣。

  「看你平日聰明,這件事上怎麼這樣糊塗,結拜不能分兩批嗎?」項梁哂笑。

  「兩批?」項羽會過意來,指著魏豹大笑:「我說吧,憑你也想當我的叔叔?癡心妄想,做白日夢!」

  8

  於是,他們撮土為香,咬指和血為盟,香燭和酒全都免了。項羽、彭越、黥布先行祝告天地,結為生死異姓兄弟。接著項羽和魏豹也拜了八拜,義結金蘭。

  在三人當中,項梁三十六歲,最長,成為大哥。彭越三十二歲,居次,為二哥。黥布二十八歲,最小,是三弟。

  項羽和魏豹方面,項羽十八歲,而魏豹二十一歲,他只得心不甘情不願地喊他大哥,因為在外表看來,長相威猛的項羽要比娃娃臉的魏豹大上許多。

  「現在我們已經是兄弟了,大哥心裡有什麼話可以直言!」彭越性急,剛一結拜完就催促項梁。

  「我想先問兩位賢弟的看法。」項梁不急不緩地說。

  「老彭打家劫舍,大魚大肉,吆喝別人慣了,到這裡來,吃雜糧喝涼水不說,光是每天聽別人呼來喝去就受不了,一直想跑,只是找不到機會,同時一個人也感到孤掌難鳴。如今日行山道,夜宿葉林,只要敢跑,轉眼就找不到了,再加上三人同心,真是機會來了 !」彭越是直腸子,一開口話就沒得完。

  「三弟,你呢?」

  「當然跟二哥想法一樣,在驪山這樣做一輩子也封不了王!」黥布念念不忘相者的話:「大哥,我們主要想聽你的意見。」

  「我的想法與你們稍微有點不同。」項梁停下來看他們兩人的表情。

  「哦?」兩人同時問:「大哥有何想法?」

  「我們不只是個人一走了之,而是要弄得這裡天翻地覆,讓天下人都知道嬴政的暴虐,為自己一個小小的墳墓,勞民傷財,弄得天下人都不安!」項梁堅決地說。

  「這不容易!」黥布搖搖頭說:「就憑我們三個人……」

  「我們兩個算不算人?」項羽提出抗議。

  「當然算,只不過是小孩,」黥布笑著說:「就算是五個人,要如何制服這一百多名衛卒,以及如何鼓動這一千多名勞改犯弟兄?二哥,你怎麼說?」

  四個人八隻眼睛全注視著彭越,看得這個江洋大盜心裡發毛,有點不好意思起來,他拍拍他特大號的腦袋說:「三弟的話很對,我們五個人的確是太少了點,」他抓抓頭皮又說:「大哥的話也不錯,弄他個天翻地覆,讓天下人都知道,要是能帶個百兒八十人走,操我的老行當,那更是再好不過了。」

  「如今天下表面已定,其實內裡暗潮洶湧,」項梁侃侃而論:「嬴政嚴法苛刑,天下民眾有怨,此其一;伐北征南,大興土木,久戰之後民不得安,此其二;各國有志之士,蠢蠢欲動,正在各自培養民間勢力,此其三。有此三種徵候,最遲維持到嬴政死後,天下必亂,這是男子漢大丈夫建功複國的好機會!」

  「大哥所言甚是,」黥布點頭:「所以我們必須早日脫離此地,為將來作打算,才會有一番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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