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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四


  「河南一帶,偏僻荒涼,內地人都不肯遷移到此,因此造成人口稀少兵力薄弱。以往匈奴每年春秋兩季按時南下牧馬,每每有留下來過冬的。後來看到九原郡本身無力逐退,有些匈奴部落越來越膽大,就此定居下來,以搶掠秦人家畜為生,這類的匈奴年年都在增加。匈奴人數越多,地方政府越是只有閉關自守,不敢聞問,百姓求告無門,竭力抵抗的,全遭到屠殺之禍,最後只得自行籌錢向這些匈奴示好,並按時繳納賦稅,再過若干年,河南恐怕不再是大秦的土地了!」

  始皇一開始憤怒,繼而沉吟,最後他轉向蒙恬說:「蒙將軍,你將此事謹記在心,回咸陽後我們要好好商議,徹底解決這些事。」

  「是,陛下,臣一路上都在思索對策!」蒙恬恭敬地回答。

  「可想出什麼對策來了?」始皇欣喜地問,他對這位愛將一向有信心。

  「大致的構想是有了,執行細節還待眾臣商議,由陛下聖裁,只是怕這個構想思慮尚不成熟。」

  「說出來聽聽,說錯了不要緊。」始皇微笑著鼓勵。

  蒙恬指著在陽光下閃爍耀眼的德水說:「依臣的想法,事情要分兩部分進行。第一部分由地方政府擔任。」

  「任卿,你聽好了,有什麼意見等下可提出來。」始皇轉向任囂說。

  「臣洗耳恭聽。」任囂靠得蒙恬更近一點。

  「對付匈奴的'麻雀戰法',地方政府應實施全民皆兵和'堅壁清野'的策略。散居的民眾應納入大寨,無論男女老幼,皆應接受軍事訓練,並以行伍編組,平時各行其業,戰時各自有任務。一旦有驚,牛羊家畜應趕入大寨,農作物需提早收割,來不及收割的農產品及納入大寨的財物徹底銷毀,不讓敵人得到絲毫。匈奴被逼攻堅,我則可以視入侵敵人的多少強弱,或集合數寨、數縣力量加以圍殲,或集中全郡力量予以殲滅或驅逐,這正是以前李牧用來對付匈奴的方法。這種戰法無以為名,臣就姑且稱之為'張羅捕雀戰法'。」

  「好!」始皇不斷點頭:「任卿你看如何?」

  「蒙將軍此計甚妙,只是對已盤據在河南之地的匈奴及大股入侵的敵人,猶嫌消極保守。」任囂委婉地提出異議。

  「這本來就是暫時求得自保的做法,蒙恬笑著說:「積極正本清源,還得靠第二部分策略。」

  「哦?」始皇興趣濃厚地問:「第二部分又怎樣?」

  「要想徹底解決胡患,為千萬年子孫作長遠打算,朝廷必須調動大量兵力掃蕩河南之地,然後以河為塞連接原燕、趙、魏所築長城,阻擋匈奴騎兵。最要緊是沿河實邊,將內地黔首移來,一來可以開墾,將荒漠變良田,二來可以擔任邊境防衛,匈奴入侵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如進無人之境 !」蒙恬侃侃而論,說得頭頭是道。

  「好!」始皇一開始興奮,繼而沉思:「調動大軍掃蕩不成問題,但移民實邊及修築長城耗費太大!」

  「不如此不能長久徹底解決胡患!」蒙恬意氣風發地說。

  「蒙將軍計劃可行!」始皇好大喜功的本性經蒙恬一刺激,又全部顯露出來:「細節待回咸陽後召開廷議討論。」

  始皇不再說話,只是朝前望著,德水如帶,群峰重疊,沿岸土地肥沃,可目前全都荒廢;極目看去,視線內部看不到人煙。還好胡人都是遊牧民族,不慣久居一地耕種,否則這多年來的疏於經營,早讓這塊美地變成了匈奴國,而中原各國還不知道。若為千秋萬世子孫打算,這一代應該辛苦點!

  他們上了車馬再往前行,幾個時辰後才發現一處約有千來戶人家的大寨。

  3

  「蒙恬,今日行軍了一整天,士卒都勞累了,前面有個大莊子,正好休息一夜,朕也好找當地父老聊聊。」始皇對參乘的蒙恬說。

  如今趙高已升為郎中令,要留在咸陽負責宮殿警衛,已換了別人為始皇禦車。

  蒙恬向那個大寨望去,卻發現情形不對,只見寨子裡火光濃煙四起,寨子外塵土飛揚,車隊再走近一點,看得出正有許多穿皮革,張旃旗的匈奴騎兵在圍攻這處大寨。

  「說到匈奴,就真的遇到匈奴了!」始皇是首次親身遇到匈奴騎兵,好奇遠過於恐慌。

  「看規模人數不少,陛下,我們得趕快應變!」蒙恬護主責任在身,反而沒有始皇沉著。

  正說話間,虎賁軍都尉和任囂帶著探騎來報。

  「啟稟陛下,匈奴大約有三、四萬人圍攻大寨,」虎賁軍都尉說:「為了安全起見,我們應該避開,另召大軍來剿。」

  始皇看看任囂和蒙恬,意思是要他們表示意見。

  「陛下,都尉的建議是正確的。」蒙恬說。

  任囂在一旁不說話,始皇微笑著問他:「任卿,你的看法如何?」

  「臣斗膽啟奏,」任囂也是不慌不忙地回答:「為了陛下安全起見,在敵人未發現我們以前,請陛下由虎賁軍護衛回程,另召九原大軍來剿。而臣守土有責,願率六千郡卒前去救援,否則將無法面對全郡子民。」

  「這樣兵力會更薄弱……」虎賁都尉在一旁表示反對。

  「朕也有保護子民的責任,望胡風而逃,將來也無面目見天下黔首。」始皇笑著說。接著他又問蒙恬:「蒙將軍,朕不想躲讓,又要顧及安全,你有什麼兩全其美的方法?」

  「臣願率六千虎賁軍攻敵,任郡守帶領六千郡卒在此處高地佈陣保護陛下。」

  「攻敵是我的責任!」任囂急著爭辯。

  「不要爭了,」始皇仍然面帶微笑:「朕看這樣好了,步卒留下,由郡尉指揮保護朕,其餘郡騎和虎賁軍由你們兩個分別帶去破敵,朕就在前面高地觀戰!你們早去早回!」

  一聲"遵命"之下,任囂和蒙恬各帶了騎兵四千向敵陣殺去。

  臨行時,任囂指著一個騎白馬張華蓋的胡人說:「看他領間的白狐裘和帽上的野雉尾,至少是大都尉以上的人物,擒賊先擒王,看我為將軍抓來。」

  「我不熟悉胡人品級,不過我一定也會抓只老虎而不是小貓。

  兩人哈哈大笑,各帶屬下騎兵,驟風急雨似出了山道,分成兩側,雷霆萬鈞地沖向敵人後方。

  始皇登上一處高地觀戰,四千步卒在山腰佈陣,嚴密護衛。

  只見黑盔、黑甲一色黑馬的虎賁軍,擺好衝鋒隊形,迅速而不亂地沖向敵人,初生之犢不畏虎,平日操練嚴格,真正打起仗來也是一板一眼。

  這些個個身手不凡的年輕人,根本未想到過會真正作戰,如今要真刀真槍地殺人,一個個都興奮莫名,何況在地方部隊的面前,絕不能丟皇家部隊的人!

  穿黃色勁身戰衣的郡騎,他們的人和馬的雜色一樣,老少強弱都有,不過他們富於戰場經驗,尤其是對付這些狡猾的胡人。

  天下之主始皇陛下正在看著他們,他們當然不能讓這些平日養尊處優、擺擺排場,連胡人臉都未見過的漂亮小夥子,看扁九原郡的常勝軍!於是個個爭先,奮勇前進,他們的攻擊隊形可就沒有虎賁軍整齊,前前後後,零零落落,兩千人就拖散了很遠。

  始皇開始還分得清這兩股黑色和黃色的洪流,但等匈奴發現,調動一部分人馬來抵禦時,只見鐵騎奔馳,塵土飛揚,黑色、黃色、白色三股人流混雜在一起,再也無法區分。

  漫天的灰沙中,只聽到戰鼓雷鳴,胡茄聲嗚嗚,各色的旌旗飄動。先是勁弩強弓發射的利箭,像密雨、像飛蝗,接著是短兵相接,殺聲、呐喊、兵器相碰觸的聲音相和相雜,引起始皇一陣莫名的興奮,他忍不住想:「讓虎賁軍和胡人接戰,的確有如以金丸射鳥,太浪費可惜了一點,但這也是他們一生中難逢的好機會。」

  接戰不到半個時辰,突然另一種極淒厲的胡茄聲響起,胡人紛紛撤退。

  始皇這次是親眼見到匈奴的"麻雀戰術",他們不是分成幾路或幾個方向撤退,而是分成無數路、無數方向,由四方八面一哄而散,秦軍猶豫著不知追擊哪一股才好。

  匈奴馬快,備馬多,又是輕裝,片刻之間,幾萬人撤退得乾乾淨淨,留下的只是人、馬的屍體,傷者全都帶走了。

  秦軍大部分進了寨子,小部分在清理戰場。

  蒙恬和任囂並轡來到始皇面前,雙雙下馬行禮。

  「兩位將軍果然神勇!」始皇誇讚。

  「全托陛下的神威,輕易將敵擊退。」兩人異口同聲。

  「兩位過謙了。」始皇愉快地說。

  「不是謙虛,乃是真話。」任囂接口說。

  「哦,真的?什麼道理?」

  「臣聽到有個中原口音的人用胡語對那個大當戶說,他見過虎賁軍,知道虎賁軍一到,陛下一定就在附近,他們怕有大部隊已經跟來包圍,所以趕緊撤退了。」任囂說。

  「看他們撤退這樣散漫,今後如何再成軍?」始皇有點不解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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