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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其實我並沒有什麼美言,只是順著主上的意思說了幾句罷了,想不到會將這個禍害帶進來。」李斯歎口氣說。

  「你們還好,我可慘了。真想不到的是我,無端端的他要在主上面前說我的壞話!」姚賈哭喪著臉。

  「先別爭論,現在我們三個共同想個辦法,看怎麼可以除掉這根眼中釘。」趙高陰沉地說。

  三人暫時沉默,燭光在三人臉上晃動,暗亮不定。

  姚賈生得五短身材,卻有個特大號腦袋,額頭寬廣表示他的聰明,眼大,耳大,鼻和口都大,在相人術來說,屬￿早年得志的奇相,唯一的缺點是眼無定睛,和趙高一樣,說話想事,都在骨碌碌的轉個不停。

  他們三人如今已結成一党,是秦王政面前最紅的親信。

  趙高不必說了,名雖仍為中車府令,卻掌管著秦王的印璽和機要文書,秦王批閱文書,有時還會問問他的意見。

  姚賈負責為秦王獻策,舉凡軍國大事都會出題要他擬訂對策,乃是秦王政最信任的策士。

  李斯官居廷尉,總管全國司法,自從司法改制後,全國廷尉以下一直到最低層的亭尉,都形成了一個上下、左右有指揮聯繫關係的體系,廷尉不但掌握中央官吏的生殺大權,也是全國最高司法首長,權限比以往大得太多。

  最重要的,他還掌握著對國際之間的間諜組織,對客卿還負有監視任務,凡是客卿都對他畏怕三分。

  他們三人聯手已將蒙武逼得心灰意冷,自動請求隨王翦出征韓國,擔任他的裨將。秦王政雖然有點捨不得他離開身邊,但念他是將門之後,自小學習兵事,要想大成,當然要先去軍中磨練和建功,也就勉為其難地准了。

  目前他們排擠的對象是國尉尉繚,李斯搜集到他以前在魏國任官的優良忠心事蹟,用來反證他對魏國太忠,來秦目的值得懷疑。

  秦王對尉繚日益疏遠,早想去掉他的國尉職位,一時還找不到人來替代,好在秦王軍政大權都是一把抓,國尉只是承他的意旨辦理軍政方面的日常事務,尉繚暫時換不換沒多大關係。

  三人想了很久,姚賈最先開口說:「這件事有關我本身,主上不問起,我沒有機會辯白,希望兩位助我一臂之力。」

  趙高轉動著眼睛,拍拍腦袋說:「依我的看法,對付韓非還是可用對付尉繚的那一套辦法。」

  「你是說搜集他忠於韓國的證據,證明秦國不能用他?」李斯有點不解地問。

  「正是,主上多疑,只要提出證據讓他自己去想,不要建議他該怎麼做,這樣反而最有效。」最瞭解秦王政脾氣當然莫如趙高。

  「其實,」姚賈拍拍大頭說:「照你們這種反證法,主上最該相信的應當是我!」

  「為什麼?」趙高、李斯同時不解地問。

  「因為我不忠於魏,又見逐于趙,不只有死心塌地地對秦效忠了嗎?」姚賈轉動著眼睛,搖晃著頭,活像舞臺上的小丑。這倒是真的!怎麼天下會有如此無恥之人!

  但他和他們是站在一條陣線上,要對付那些宗室和舊臣,他只有和他們聯手,實際上內心中,他厭惡趙高的醜陋猥瑣,也恐懼他的陰險毒辣。至於對姚賈,他懷疑秦王政在用人上面,頭腦是否出了問題。就算他不知道姚賈的過去,看這種長相也配食邑千戶,拜為上卿?

  不過回頭一想,他不覺啞然失笑,姚賈不是他極力推薦給秦王的嗎?不是在呈報他過去資料時,有意向秦王省略這兩段的嗎?

  李斯在燭光下的臉也顯得神情不定,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他自己這樣做法不也是極其矛盾?雖然他李斯在秦王面前,還不至於像趙高那樣像條哈巴狗,或是像姚賈那樣裝小丑,可是在別人的眼中他像什麼呢?

  稱得上是自己知己的蒙武,不也是因為他和這兩個人合流而疏遠他,甚至為了眼不見心不煩而主動請求率兵出征?

  也許,唯一能用來安慰他自己的就是那句話——大海不嫌汙流,所以形成其大。人至清就沒有徒眾,就像水太清不會有魚一樣。

  「李大人在想什麼,想得如此出神?」趙高問。

  「哦,我在想,姚兄的話也許有道理,」李斯好久才回過神來說:「我們三人輪流在主上面前說韓非的好話,不斷說他如何如何忠於韓國,主上是舉一反三的聰明人,他會明察到韓非絕對不會忠於秦國!」

  「我還知道主上是個極端果斷的人,自己不能用,絕不會讓別人用!」趙高嘿嘿地笑了。

  「不,也許我們不應做得太絕,將韓非攆出秦國也就夠了,他到底是我的同窗。」李斯有點猶豫。

  「打蛇不死反遭咬,斬草不除根,明年春又生……」姚賈在一旁笑嘻嘻地長吟。

  3

  三人有意無意地在秦王面前,輪流不斷說韓非的好話,這個策略不久就見到效果。

  那天,秦王政在早朝以後,召李斯到便殿談話。兩人坐下以後,秦王政開門見山地問:「姚賈是卿推薦的,但國際間他的風豈不太好。寡人最近還聽說,他任大樑門監時常收賄買放,逃到趙國為臣,最後被逐,可有此事?」

  李斯一聽到召見,對如何回答有關韓非的事,他早就有了腹案,秦王不問韓非,反而單刀直入地問姚賈,他有點措手不及,一時不知該如何答覆。

  秦王政的眼睛微閉時長,睜開時卻大得驚人,尤其是注視人的時候,所射出的目光有如利刃,使人不寒而慄。秦王政現在就是用這種眼神在等著李斯答話。

  「有人說,女無妍醜,入宮見妒;士無賢愚,謗隨譽至,」李斯乘著說這句諺語時,整理好了思緒,然後從容地回答說:姚賈這兩件事的傳言不假,但內中細情據臣所知,都是為了看不慣魏趙政治腐敗,所以器官而逃。」

  「為什麼卿家提供寡人他的個人資料中,未談及此事?」秦王政毫不放鬆,語起稍帶嚴厲地問。

  「臣是怕陛下看了,會認為臣對他美譽過當。」李斯恭敬地答覆。

  「哦?為什麼?」秦王政不解地又問,但臉色已見緩和。

  「不滿時政,器官而逃,不是顯得他太清高?陛下反而不敢用。」

  「對啊!」秦王政擊案笑著說:「不過,姚賈在寡人面前的表現並不那樣耿介。」

  「所謂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事,找到良主當然也會珍惜,就如同人君珍惜良臣一樣!」李斯順勢暗贊秦王一句。

  「卿家說得不錯,」秦王政拍案哈哈大笑:「寡人險些為韓非所誤!」

  李斯沒插話,臉上也未露出任何驚詫。

  「對了,」秦王政又問李斯說:「寡人要的韓非個資料,卿家何以尚未提出?」

  「臣正在為難,韓非是臣昔日同窗,交情匪淺,若照實情說,陛下或許會認為過於吹噓,但不照實情說,臣又良心不安。」李斯一臉猶豫。

  「當然實話實說,」秦王政語其中帶點責備:「卿家未聽說過'內舉不避親,外舉不拒仇'這句推薦人的古諺?」

  「臣知罪了!」李斯心中暗笑,表面卻裝得誠惶誠恐。

  「那就說吧!」秦王政微笑說:「好的壞的都照實說。」

  「據臣所知,韓非對國至愛,對君也至忠。」李斯說到這裡停住等秦王政問話。

  果然秦王政"哦"了一聲,隨即問道:「他忠君愛國有何事實證明?」

  「據臣所知,他為了勸諫韓王建立法治,逐離佞臣,曾多次尾隨韓王,拉著他的袍角苦諫,有次將韓王袍角都扯裂了!還有幾次跪伏哭諫,叩頭至於流血!」

  「啊,」秦王讚歎的說:「寡人這裡沒有這種忠心苦諫的人!」

  「那是大王不需要,疾風方能見勁草,」李斯又乘機奉承一句:「國亂才會顯忠臣。」

  秦王政微笑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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